上面画着各类衣服样子。她因为没上过学,对学校反而比一般人有感情,关于学校的想象,最后落在黑板和粉笔上,听人有黑板漆,便买了自己漆了,又买了各色粉笔。她关于衣服有了想法,便把样子在黑板上画下来。 这对她既是工作又是娱乐。有线电视费自前夫去世后,她就不交了,现在家里电视收的台不到十个,手机还是老式手机,月租费是最便宜的,手机连微信都没有。她又不喜欢串门聊天,除了做这些,也没别的可做。 林宁山看看衣架,又看看黑板上的衣服样式。这么多的衣服堆在这里,不像是别人定制了没拿走的,大概率是没人买。 林宁山问明蕙:“能给我做件衣服吗?” “当然可以,不过……”她不过是一个乡下的小裁缝,现在连她的乡邻都去商场买衣服,不找她做衣服了。 林宁山替她补充道:“不过价钱得提前说好,我知道你的工费很贵,我不会跟你讨价还价。”他笑着跟明蕙分享他以前的事。他刚出国的时候,国内国外完全两样,他的美国朋友一度认为他很有钱,因为他说他在国内的衣服都是找裁缝定制的。后工业化时代,手工才是奢侈的。短短几十年,国内也到了这阶段。林宁山没说的是,他标准化的身材也帮了他的忙,在百货商店打折区买的衣服像是给他定制的一般。他有钱找裁缝定制衣服是后来的事,专利费让他过上了还算优裕的生活。 明蕙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知道现在国内大城市的时装裁缝工费也很贵,但她是一个无人问津的乡下裁缝。不过林宁山这么抬举她,她也没反驳。林宁山从来比别人高看她一眼。 林宁山是第一个说她很聪明的人,当时她正在吃她做的糖火烧。她和林宁山一起干活儿,因为月经肚子疼,林宁山帮她干完活儿,送她回了家,第二天不知从哪儿弄了红糖给她,她喝了两杯红糖水,要把剩下的红糖还给林宁山,林宁山不要,她就把红糖拿回去了。她平常舍不得单吃白面,都要把白面和其他面混在一起,林宁山也好不到哪儿去。她用了白面和红糖很奢侈地做了糖火烧,偷着带到地里,林宁山收了糖火烧,把一个掰成两半,分明蕙一半。两个人就在地头吃。林宁山突兀地夸她真聪明,明蕙不以为然,“别笑话我了,聪明什么,连黑板报上的字都认不全。”林宁山反驳她,“再笨的人,只要受过教育,认个几千字是不难的。你才是真聪明,第一次做糖火烧就做这么好。”明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聪明,但她很快乐。 既然林宁山让她做,她做便是了。她对林宁山说:“明天我给你画几个样子看看,你先休息吧。” 明蕙从西屋出来,去了洗浴间,她收起林宁山用过的香皂,拿出自己的旧香皂,香皂用得还不到半指厚。拿牙膏刷牙,牙膏皮扁得像纸。她平常挤挤还能再用两次,但林宁山在,她应该换新的,明明家里就有现成的新牙膏,她怎么就忘换了呢? 明蕙忙了一天,到这时早该睡了,可她躺在床上却睡不着。她翻出早前买的书,上面有许多衬衫式样,书是她在图书市场买的,不是论本,而是论斤,她买了五斤书,比五斤的活鱼还便宜。 很长时间里,明蕙都是独自睡在这院子里,今天第一次有了除她之外的人。 她和第二任丈夫老曾感情一般,结婚没多久就分房睡了,到后来,两人各自花各自的钱,老曾要吃明蕙的饭,得跟她交伙食费。他俩感情不好,但这种感情不好跟别的夫妻不一样,他们几乎不吵架,彼此连个脏字都没带过,是附近难得的模范夫妻。 老曾卧病在床的那一年大多时候和明蕙说话都很小心翼翼,怕明蕙生气虐待他,虽然明蕙从没虐待过他。老曾一早就跟儿子说定,去世后要和前老伴葬在一起,怕明蕙知道了不高兴,一直瞒着她。明蕙到底知道了,老曾一个劲儿地向明蕙道歉,明蕙表现得很平静,她对卧床的老曾说,“你以为我稀罕跟你葬在一起?”说这话的时候,明蕙正在帮老曾翻身,老曾很识相地保持沉默。因为老曾写了遗嘱,把房子给明蕙,明蕙也很讲究,不仅每天给他做他爱吃的,还把电视搬到了老曾的卧室,交了一年的有线电视费,让他天天有节目看。两个人相处得比以往还要和谐,老曾甚至劝明蕙再婚找一个会做家务的男人,这样可以多享些晚福,要是有下辈子,他再和他的前妻遇上,他一定多干家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