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鬓,何郎敷粉。 铁慈退后一步,顺势在宽大的圈椅上坐下来,懒洋洋撑起下巴,上下细细打量,啧啧称奇。 “壮观!排面!这得是咱大乾王朝所有好儿郎的全系列了吧?” “当然,不然怎么配得上咱们大乾王朝最最尊贵的皇太女呢?” “但我怎么记得,大乾最尊贵的皇太女,自幼就有个指腹为亲的未婚夫?”铁慈诧然道,“怎么,我那出淤泥而不染亭亭净植香气幽远回味犹甘的男媳妇儿,终于香消玉殒了?” “那倒没有。”铁俨咳嗽,搓手,讪笑,“就你说的,那个,齐家的那个小子,娘们唧唧的,身体还不好,怎么配得上咱们最尊贵的崽?” “配不配都配了十六年了。”铁慈笑。 父女两人对望,最终铁俨还是在女儿那明净深邃看似包容一切的眼光下败下阵来,转眼便换了一张脸皮,淡淡道:“齐抒今儿上了本,自承幼子秉性柔脆,难为国父,不堪为皇太女配太后准了。” “被退婚了啊。”铁慈呵呵一声,“这桥段可真不新鲜。” “你说甚?” “我说感谢太后,从此以后孤终于不用面对茶言茶语莲里莲气了。” 铁慈笑得自在。齐家那个小男媳妇儿,当年能和自己定亲,不过是太后为了拉拢时为首辅的齐抒的手段之一。当时太后母族萧家势力虽盛,但还未至今日这般庞大荣华,免不了要来一些合纵连横之术。如今萧家几乎踩在了皇族头上,齐抒又在去年自请卸了首辅之位,退居不管事的大学士,这婚约岌岌可危,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这退婚,到底是齐家看情势不对,不愿再掺和皇族事务,还是太后授意别有打算? “自从你六岁开始每年去清净寺学禅,你禅语没学会几句,怪话倒是越来越多。”铁俨没追究那些听不懂的话,反正铁慈也不会给他解释,一转身,皇帝陛下振作起精神,变戏法一般变出一根小棍儿,对着满堂的小倌哦不美男画像,亲自给女儿指点江山。 “齐慕晓自请求去也好,面目鄙陋哪堪为我儿佳婿?瞧瞧,这里哪个不比他强?来,来,开选!” 那语气,就和选大白菜似的。 铁慈目光在那些燕瘦环肥的画卷上飘来飘去,画画得不错,但作为上贡评选的画像来说,有些粗糙。 她忽然问:“为什么这么急?” 铁俨又是一顿。 面上却做唏嘘震惊状,道:“崽,你如今越发聪慧了,爹还有什么事能瞒过你?” 铁慈笑而不语。 您想瞒我的事多呢。 看破不说破,是她对老爹最后的善良。 铁俨脸也不红,道:“你今年十六了,最迟两年后就要成亲。这是咱们大乾朝的规矩,不然你就会失去皇太女资格。所以太后打算重新给你定一门亲。” “人选?” “她内侄孙,朱雀营提督萧常。” 铁慈咯嘣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 “崽啊,小心牙齿!” “要脸不!”铁慈惊叹,“萧常已经三十二岁了!我小时候都喊他叔!他还死了两个老婆,现在外头还有十来个副老婆!他还有一二三四五六嫡的庶的最起码一打小崽子!” 铁俨面无表情。 萧家势大,人称副皇帝,这般煊赫,自然是因为生了一个好女儿,他的好母后。 说是母后,他却是无名宫女之子,自幼被皇后养在膝下,前头本有好几个有能耐的叔叔哥哥,却先后因为暴毙叛乱等等莫名原因死去,最后皇位落到他头上,垂髫童子,七岁登基。 七岁登基,至今太后还在垂帘。 都说自古无四十岁儿皇帝,他就是。 不是没想过夺回属于自己的权柄,可惜自幼入茧的人,到哪挣扎出一片天地? 努力过,也失败过,最后还坏了根基,天长日久,也便失了心气,只望着熬死上头那人,轮到女儿时,能得一片长天明月。 他的前两个孩子,都是男孩,然后都幼年夭折。 铁慈是第三个,活了下来。 第四个第五个又是男孩,又没留住。 他从此悟了。 他在重明宫深思一夜,重明宫一夜灯花闪烁,却并没有喜事来令他振作。天边霾云层层如浪推来,眼一抬便是不见明的黑天,令人窒息。 天快亮的时候,殿内深处一声闷喊,压抑而恍惚,仿佛只是一场噩梦开端,又或者已被惊破。 那一夜之后他伤寒卧床一月,再之后,他的后宫,再无子息。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