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魂。 雨势如鞭,靴子的主人却不晓得躲雨一般,只是麻木地向前走,走,走…… 十年寒窗,半生心血,一朝毁弃,如堕地狱。 风将墙上的大红喜榜撩到他脸上,那一个个黑色的名字如同铁石般砸过来,砸得他眼胀眼酸天旋地转。 他的名字,本来也该在这榜上的。 如果没有入场前的侮辱,没有三次都倒霉分到的临近厕所的考场,没有突如其来的腹泻…… 他抬头,前方,巍峨皇城在目。 午门广场西侧就是登闻院,内设鼓厅,供有冤抑和急案者击鼓上达天听,也就是俗称的“告御状”。 但大乾律也对击登闻鼓这样的非正常诉告方式定下了严苛的规定:民告官如子杀父,先坐笞五十,虽胜亦判徙三千里。 至于对申诉不实、诬告、以轻罪告重罪,已定之罪随意翻案者、拦轿告御状者都有更为严酷的处罚规定。 这也使告御状这种听起来让人热血沸腾的事只停留在评书和话本之中,现实里并没有多少人敢拼着身家性命去击登闻鼓。 而习惯了作为摆设的登闻院,在这凄清的雨夜,也就两三个士兵在看守,还都在睡觉。 白天都没人来的地方,入夜了自然更没人翻墙不是? 书生抬起湿漉漉的脸,看着那道并不高的墙。 一刻钟后,墙头上艰难地翻下瘦长的人影,落在地上泥水坑里,溅起浑浊的水花。 远处门口看守的士兵在打鼾。 书生艰难地爬起来,踩着水啪嗒啪嗒便冲进了鼓厅,抄起鼓槌,湿淋淋的衣袖落下,露出瘦骨嶙峋的苍白手腕。 然而鼓槌落在鼓面上声响却沉雄,隆隆如雷。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仰头,举槌,细瘦的脖颈因为用力绽出道道青筋,轰然之声从掌下迸发,越过鼓厅,越过登闻院,越过午门和浩浩广场巍巍宫殿,上达天听。 鼓声里,守门的士兵惊恐地跳起身来。 鼓声里,兵丁踩过水泊,狂奔而来。 鼓声里,他泪流满面,嘶声不绝。 “黎州举人马和通,今至登闻鼓下叩阍,状告壬申年春闱试科举舞弊,总裁贺梓受皇太女授意,内定举人戚元思沈谧武元洪等人,于临考前传递试题,放宽搜查,安排优等号房……如此种种,有负国家取士之义,有负陛下信任托付,有负天下学子殷殷之期,不公、不仁,不义、不忠!” …… 第302章 案发 天边惊雷炸响,灯火通明的折桂楼里,跃鲤书院考中的举人们齐聚一起,庆贺今日放榜。 跃鲤书院参考十七人,考中十三人,相当高的比例。其中沈谧名次最高,位于第四,戚元思位于第二十七。杨一休第三十名。大武落榜,小武考中第一百三十二名。田武之前考举人都没中,自然没有参加春闱,但这不妨碍他兴高采烈地在折桂楼席开两桌,为沈谧戚元思杨一休庆贺。 考中了当然是好事,众人纵论考题,又猜之后殿试会出哪些策论,还是考经济和边务? 沈谧却有些心不在焉,总在想着什么,戚元思问他,他道:“我这心中总有些不安,方才我问了大小武,也说他们的号房不错,检查也松宽……” 话音未落,听得隐约隆隆声响,有人诧道:“这春夜竟然也生雷!” 沈谧起身推窗,就看见一大队士兵快步而来,转眼进了折桂楼。 他霍然转身,看向戚元思。 楼梯脚步杂沓声响,包厢门轰然砸在墙上。 欢笑声戛然而止,学生们霍然回首,听见为首的士兵厉声道:“沈谧!戚元思!武元洪!尔等涉嫌勾连考官,贿买试题,舞弊科场,内阁下令,当即捉拿!” …… 包厢里鸦雀无声,容溥霍然站起。 沈谧倒没那么震惊,苍白着脸喃喃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猛地抓住容溥的手,“敛之兄,快去通知皇太女,这一定是冲着她来的!” 戚元思怒道:“说我们舞弊?证据呢!” “证据三司会审的时候自然会呈给主审官们,不是你们操心的事,走吧!” 舞弊是大案,一旦掀开必定无数人头落地,容溥脸色也变了,吸一口气,想要上前,他的护卫却无声在他身后出现,手按在了他肩上。 容溥:“容叔!” 跟随他很久,甚至得了容氏赐姓的护卫叹了口气,轻声道:“公子,抱歉,老奴得了老爷吩咐,一定要拦住您……今日这事,请您务必不得介入。” 他的手磐石般压在容溥肩上,容溥想动也动不了。 容溥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明白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