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去摸身上的人,却摸到了一手细碎粘腻的东西,她被对方抱在身下,耳侧紧紧贴着对方的心口,却完全听不到任何心跳。 这让她指尖冰凉,却不得不一咬牙,推开了身上的人。 触目是一张惨白的面孔。 方才还鲜活的,裙摆飞舞如花的简奚,现在成了这惨白的,小小的一团,她的脸上还残留着最后的惊骇和决然之色,眼眸大张,眸中悲色未散。 不知是悲自己的少年夭亡,还是悲陛下的亲人离散。 铁慈目光缓缓下移。 看见她从背到腹,已经炸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一丝淡绿色的“春水碧波”菊花花瓣粘在那可怖的缺口之上,已经染成了浓腻的红。 那血也染了铁慈半身。 四年前,那个冬夜,她也曾扑在铁慈身上,于临急生死时刻,使出了她自己都从未察觉的天赋之能,隐身加短暂瞬移。 她施展隐身时,能将身下人同时包裹。 所以当时丹霜撞上了她也没看见她,所以两人同时在杀手小影面前消失。 四年后,神秘人开枪那一瞬,简奚端着刚插好的花瓶刚刚转过回廊。 那一点红光亮起时,花瓶碎裂,人影原地消失。 也许简奚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自己做了什么,也许这一次之后她又会像上一次一样忘记。 如果她这一次忘记,铁慈依旧不会提醒,不会想主动唤醒她的能力。 但是这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相识五年,她以为她会是后宫中可以相伴君王一生的女官,一生掌宫中制诰,行辅佐之责,用自己来证明,这世间事,男子做得的,女子便也能做得,未必需要相夫教子,未必需要贤良淑德,女子也有可以有很多种熠熠闪光的方式。 她亦以为她会是她一生良臣友伴,便如那异世传说中的千古女帝和巾帼宰相,红颜铁笔书知己传奇。 便如当年,她慕她的光彩而来,走在跃鲤书院中,在藏书楼上点燃烛火抄一卷书,抚摸过留香湖上天鹅滑润的羽毛,便觉得此生无憾。 却没想到那人间至高之巅,皇太女翻过名单,问:“如何没有简奚?” 淡淡一句,却开启了她的新人生。 她说:欠人恩情可有无数方法偿还,何必要以志向和抱负来赎? 到头来,志向初升,抱负未偿,欠人的恩情,她终是用了命来还。 殿前知己,后宫君臣的缘分,至此终结。 铁慈慢慢站起身,轻轻将女子逐渐冷去的身体放在地上。 环顾一下四周,这里是偏殿。 院子里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隐约有人喝叫,隔着窗纱能看见晃动的人影,弥漫的雾气,雾气中不断闪烁的红光,还有间歇的不算响亮的哒哒之声。 每响一次哒哒之声,便有一人倒下,渐渐有血腥气息传入鼻端。 铁慈手指微微攥紧。 四年重明之夜的风雪,仿佛在这一刻重新呼啸灌入。 时隔四年,鲜血再次浸透重明宫玉阶。 院子里,忽然响起了师父的语声。 清晰的,不急不慢的,就是比原先响亮了很多。 “阿慈,我不知道你在哪个殿中,但我们知道,你殿里一向很多机关,我们给你半刻钟的时间,你带着玉玺出来。” “你每迟出来一秒,我们便杀一人。宫里杀完了,我们便去杀国子监、杀策鹿书院,杀上朝的大臣。杀你的子民。” “请相信我们有这个能力,甚至我们能够在短短数日,杀死整个盛都的人,再给我们三个月,灭绝大乾也不难。大乾学院化学实验室里有间谁也进不去的房间,里面就封着可以毁灭整个大乾的魔鬼,我想你明白我们能做到,也绝不希望看到这一天。” “如果可以,我们,或者说是我,其实一直希望和大乾子民友好共存,希望这个国家繁荣昌盛,如此我们才可以更好地生活下去,当然,有些人觉得,如果能更先进,更平等,更自由,更贴近他们的生活情态就更好了,这个不急,和平的方式做不到,那就只好付诸武力了。” “你出来,放心,我们不会要你的命,只要你当着我们的面写一封退位诏书,说你去找慕容翊去了。” “我们不会追杀你,甚至会护送你去大奉,我相信,慕容翊会非常愿意来接你,你自己内心,也一定是愿意的。” “你看,放弃一个你可能根本不想背负的责任,去做你内心真正想做的事,这明明是双赢的结局,又何必拼到鱼死网破呢?” 云不慈说话的时候,殿外还在不断响起哒哒之声,不过频率慢了许多。 铁慈无声地离开窗边。 她推开偏殿的墙,墙面翻转,她走入了主殿。 她在须弥座背后的龙头之上轻轻一抚,龙头掉落她手中。 她把小盒子背在背上。 然后她又回到偏殿,穿过珠帘,帘后长条案上挂着一幅孔雀栖月图。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