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致柔盘坐案几后,查看面前的一份手绘堪舆图形,片刻后,偏头看一眼侧面的沙壶。 稍一沉吟计算,捻起固定在案几竹筒内的墨炭,用削尖的墨炭一端在堪舆图上做下记号,拉开右边舱壁的一块木板,有寒风吹进来。 柳致柔精神一震,揉了揉额头,凑近窗口对外面喊道:“常兄,传令下去,转向正北方。” “是!” 常思过一磕马腹,大声传令:“柳先生有令,全队转向正北方,全队转向……正北。” 长长的骑卒队列前后有人传令:“全队转向,正北方。” 很快,蜿蜒在雪地里的队伍,随着领头十余名骑卒往正北奔去,与前方大部队在地面留下的痕迹,形成一处明显分岔。 柳致柔吹了一阵冷风,见常思过回转,又邀请道:“常兄,进舱来暖和暖和?” 常思过摇头拒绝,“职责所在,不敢疏忽。” 柳致柔听出一丝生硬疏远,便不再多说,关了窗口,敲着桌面思忖:“前锋出发已有一个时辰,藏在破贼军中的北戎暗子,利用信鸽送出的密信,这时候早该送到了北戎人手中,后面一个时辰内,北戎人想必能通过猎鹰,往东北方向搜寻到奔袭队伍的动向。” “前锋队伍再在跑马岭一带休整半个时辰,足够牵动北戎人在白狼坡的防军往东调动……到时天早就黑了,即使猎鹰在空中也视线受限……” 柳致柔脸上露出一丝疲色,伸手从后面的笼子里捉出一只信鸽,打开舱顶一块木板,把早就塞了密信在竹筒内的鸽子扔向上空。 “扑哧”几声,信鸽在头顶盘旋两圈,往南方飞去。 送出密信,柳致柔关上木板,低笑自语:“小打小闹有甚意思?要做,便做它一场大的,叫人瞧瞧,柳白衣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伸个懒腰,继续伏案研究桌上的堪舆图,偶尔掐指,推演几处关窍细节。 战马拉着一架架木色雪橇,破开雪浪,行驶在一望无际雪原上,渐行渐北。 太阳西移,慢慢失去温暖,变成红彤彤的落日往暮霭处沉落。 几声喝令传出,行进中的雪舟队列缓缓停下。 将官们从雪舟中站起身,朝各自部属发出大同小异的命令。 “下舟,警戒,喂马,进食。” 窝在舱中不动的士卒,纷纷从两尺高的舱弦爬出,抖去身上沾染的雪粉,解开蒙着脸上头上的布条。 有人提弓箭戒备,有人从舟舱中刚刚坐着的位置,取出垫在屁股下的热乎毛巾,给拉舟的战马擦拭汗水,有人赶紧找出防寒棉袄搭在马背马腹。 还有人给辛苦一路呼着白气的战马喂**粮和温水,把战马伺候得祖宗一样。 待战马吃好之后,士卒们才从腰间褡裢取出干粮,就着冷水慢慢吃喝。 落日余晖,照洒得所有人身上披一层柔和红纱。 绝大部分士卒将官都不知他们具体到了哪里,只知是进了北戎地盘。 有经验的将官可以通过路途方向,以及奔跑的时间,大致估算出,他们离北戎的白狼坡应该是不太远了。 这与他们出发前,接到在跑马岭一线设伏的命令,完全不相符合。 柳致柔打开舱门走出雪舟,他手中提一个竹笼子,抬眸看一眼天色,打开笼子,放出里面拳头大的灰黑色鸟雀,看着鸟雀盘旋几转,然后低空往东南方位飞去,笑道:“残阳如血,明天元辰节,是个好天气啊。” 身上白裘染成火一样红色,分外耀眼。 常思过标枪一样挺立在柳致柔身侧,没有回应白衣男子的自说自话,他注意到四名随队修者与三名带队都尉凑在一起,低声商议一阵后,神色各异向这边走来。 离得还有七八丈,常思过上前一步,伸出左手抓着的黑木弓:“请止步!” 不得柳致柔允许,他不会让人接近,这是做扈卫的职责。 突地抬头北望,暮色中,极远高空有一麻色小点,正飞快往这边接近。 常思过眼睛微微一眯,有赤色荧光在眼眸深处流转,凝视少许,他眼中光华收敛,瞥向随他举动而同样看向天空的柳致柔,只是柳致柔眼力不够,看不出什么名堂,便解释道:“一头猎鹰飞来了。” 他亲手射落好几头猎鹰,后来寻资料专门对扁毛做过一番了解。 对面悻悻停步的几人闻言色变,赶紧转身看去。 他们孤军深入北戎境内,猜测此地离北戎部族不远了,这当口若是被猎鹰发现,且不是要命? 北戎骑卒狡猾如狼,咬上了,只会越来越多的北戎人赶来围剿。 他们这区区一千五百余人,在无遮无挡的茫茫雪原,逃都没地儿逃。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