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婆婆心疼极了,寸步不离守在床边,给她拭额间发出的汗。 沈若筠出生时,其母苏氏惊闻丈夫战死,万念俱灰。虽拼了命生下了沈若筠,可没等沈若筠满月,便病逝了。未及周岁便失沽失持,莫提佘氏待她若心尖肉,便是府里的花匠逮到有趣儿的蚱蜢蛐蛐,都想送去给她玩。沈家的孩子身子骨都好,沈若筠也是如此,自小连头疼脑热都极少,何曾吃过这样大的苦头? 晚膳后,刘太后亲自来偏殿看她。 大抵是烧得糊涂了,沈若筠微颤的睫毛扇了扇,再睁开眼时,竟凄凄切切地叫她“祖母”。 刘太后被她这么叫着,萌出些慈爱心肠,伸手替她捻了下被角,安抚道:“祖母在的,你且好好养着,等养好了,就送你家去。” 等再回到寝殿,刘太后很是烦心,连每日的燕窝也不想用。柳女官上前,十指纤纤地按压着刘太后头部,替太后解乏。 “娘娘可是累了?”柳女官按了会,见刘太后眉间仍是舒展不开,“奴婢问过太医,沈小娘子仔细养些时日便可痊愈,娘娘不必这样忧心。” “也不是忧心。”刘太后闭目,喟然一叹,“哀家只是想到云今小时,佘氏曾带她骑过马,好像也未过去许久……怎能想得到今日,云今竟要给佘氏的孙女缠足。” “皇后娘娘还会骑马么?”柳女官诧道,“可妾记得秋巡时,娘娘并未参加。” “何止骑马,云今未嫁给殊儿前,论投壶,京中贵女无人能比得过她。”刘太后怀念道,“说起来俱是本宫的不是,五年前便不该由着她给月娘裹脚。月娘是大昱嫡长帝姬,不管是谁人为驸马,如何敢苛待她?自月娘裹了脚,京中好些人家有样学样,此歪风更盛。” “皇后娘娘也是一片慈母心肠。”柳女官道,“娘娘这是盼帝姬可以觅得一个如意郎君,夫妻恩爱,顺遂一生。” “女子又不是什么物件儿,作何要削尖了自己的足去搏他人喜欢?” 谈起周皇后与月娘,刘太后也只能叹息,却管不了什么。 周皇后生月娘时十分凶险,胎位不正,险些一尸两命。虽是生下了官家长女,可也自此伤了身子。月娘幼年体弱,每次生病周皇后都如临大敌,怕她就此夭折。 虽是这样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却在五岁时,生生地裹了她的足。也是这般先用热水泡着,再将她的拇趾外四趾朝脚心拗,用布包裹两个月。再换浆得较硬的裹脚布,使脚受惯硬紧缠的压力,接着才能真正用劲裹紧,裹尖、裹瘦、裹弯……初裹至成形的三年间,可谓每至缠束,剧痛难忍,层层切骨,刻刻锥心。关于裹足的过程参考的是一篇社科文章《古代少女裹脚大揭秘》,过程太惨这里略过了痛感明显的部分。 唯一庆幸的是月娘脚未裹得太小,尚能自己行走。刘太后听说周皇后娘家的二嫂,一双二寸小足,行走极难,往往扶婢仅能行到中庭。 这样可笑的事,京中提起来,竟是美谈。 “她不仅是月娘母亲,也是大昱国母。”刘太后心烦意乱,“裹了足的女子终日兀坐,忧思大炽,气血不和多致身亏体虚……到底有甚好的。” 柳女官服侍太后卸下珠翠,刘太后终是觉得气闷,刘太后说的“扶婢仅能行到中庭”、“终日兀坐,忧思大炽,气血不和多致身亏体虚”,引用自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5 年出版的《缠足史》,作者是高洪兴。吩咐道,“皇后若是明日过来寿康宫,先晾她一会。” “娘娘怎么还发小孩子脾气。”柳女官拿梳子替她顺发,“生了气,便要不理人。” “总要教她自己想明白哪错了。”太后叹气道,“也不知怎地,本宫瞧她,越发糊涂了。” 柳女官笑道:“皇后娘娘哪里是糊涂,只是宫里有您镇着,过得舒心罢了。” 刘太后第二日等了一整天,周皇后却并未前来,连派人来探望一下沈若筠都不曾。刘太后虽恼她怎么变得如此冥顽不灵,但又少不得要为她善后。 沈若筠今日退了烧,只脚上的伤还需养一阵。听闻昨日太后来探望过自己,便由齐婆婆抱着来谢恩。 刘太后免了礼,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握着她的小胖手,“我知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昨日周娘娘这样对你,你可记恨她?” 沈若筠小声回答:“有一点点。” 她回答时表情很认真,显得实诚。刘太后摸摸她柔软的发,“她并不是有意要叫你吃苦头的。” “那娘娘是要干什么?”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