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加满各种杂物的热豆浆放到桌上,往孩子的方向缓缓将大碗推了过去,并且附上汤匙,抬了抬下頷,示意要对方享用……那个卖相极差的「料理」。 孩子看着那碗诡异的料理,抿着嘴,迟疑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再度看向男子。 (是打算抱怨吗?) 孩子望着男子,颤抖着双唇,像是几度欲言又止,最后才用气音逼出了一段话: 「瓦伊努?卡?逆?」 男子闻言,不禁放大了瞳孔。 见到他的反应,孩子虽然显得有些恐惧,但仍像是鼓足全身的勇气继续说道: 「伊、伊玛苏卡?伊苏?呼?」 ──魔族话。 人族跟魔族在外表上极为相似,且这孩子因为又脏又瘦,根本无法看出魔族的特徵──然而,人族跟魔族使用着完全不同的语言,一旦开口便会暴露身分。 只是那孩子可能也没有其他的沟通方式了。 男子悄然把惯用手按在身后的漆黑叶状物──帕特斯兰刀上。 迄今为止,那把刀已经不晓得沾染了多少魔族的鲜血。 在听到了这些「语言」,他的脑子被更多更多的话语衝击着: ──「没有魔族是无辜的。一个都不能留!」──「面对魔族不需要任何一丝怜悯!」 ──「牠们只是长得像人罢了,牠们始终不是人!」 ──「妇女、小孩,都不能放过。在剷除白蚁的时候,你会留下蚁后跟卵吗?」 ──「……战争已经结束了,该停止无谓的杀戮……」「难道战争之中的杀戮,就有意义吗?」 ──「留一个活,就有上百个找你索命。」 ──「我们的人生已经不是我们的人生,是好几千人的人生。是好几万人的人生。」 脑袋像是被十几把铁鎚从四面八方重击。 喉咙也像是被绞刑架上的绳索勒住般让他感到窒息。 胸腔底下的心脏像是要衝破肋骨般疯狂跳动。 ──如今这把刀,再多增加一条性命,也已经无所谓了。他咬着牙,在身后用拇指轻叩刀柄,精巧的弹簧机关瞬间亮出帕特斯兰刀的刀刃。 「伊姆比亚系……」那双稚嫩的眼睛甚至感受不到面前的杀意,只是面带忧色地看着眉头深锁的男子,继续说道: 「伊姆比亚系?苏?呼?」 ──你怎么了? 「姆鲁库哈?卡逆苏恩?达哈?」 ──你受伤了吗?哪里不舒服吗? 「玛努卡逆?伊明伊斯?伊苏?呼?」 ──你怎么哭了? 男子此时才惊觉,有两道温热的液体滑过了自己的脸颊。 ……与魔族兵戎相见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不懂对方的语言;或者说,如果连对方的语言都听不懂、无法掌握对方使用的话语,那么想要战胜对方无疑是痴人说梦。 然而,正是因为听得懂…… 正是因为「懂」…… 咖噠一声── 帕特斯兰刀的刀刃被弹簧机关收了回去。 「伊姆比亚系?库?巴来伊(我没事)。」 男子嚥了嚥口水,深吸了一口气,把不经意流出的鼻涕也收了回去: 「伊尼西尼……伊尼西尼?坤帕罕?纳库(这里是我的农庄)。」 他逐渐平復了下来,突然悸动的心跳也恢復原本的频率,脑内杂音也顿时消失不见。儘管他的头壳仍残留着剧痛。 (明明自己命在旦夕,这孩子……为什么会有馀力关心我呢?) 另一方面,见到对方用自己熟悉的语言答覆,孩子一直紧绷的身躯稍微放松了下来。 儘管应该没有力气,但那孩子还是同时往男子的方向挪动身子,尽可能挺直腰桿,并将一手压在自己的锁骨之间: 「苏玛依……苏玛依?卡?哈娜敢?姆。」 苏玛依…… 男子不免又在心中叹了一口气:这么瘦弱的孩子,怎么被取了一个如此霸气的名字? 他也松开押在帕特斯兰刀柄上的手,转而用同样的姿势,按着自己的锁骨说道: 「阿纳伊?卡?雅库。(我是阿纳伊)」 自称「阿纳伊」的男子,与名为「苏玛依」的魔族孩童,就此展开了新的故事。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