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琦茗终于找到同胞的喜极而泣,苏玛依心中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所淹没,因此只能呆愣在现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轻拍着嚎啕大哭的琦茗后背。 这么多年来,苏玛依渐渐淡忘「纱绩」的一切,跟着年长的女性长辈们「嫭嫭」,在险恶的山林环境中求生存。 「永不屈服」跟「苟且偷生」的区别到底在哪里呢?苏玛依有时候不禁会怀疑,到底是壮烈地像父祖辈那样死于敌人的刀下是「永不屈服」,还是像「嫭嫭」这样不管遭遇到多恶劣的情势也要保住血脉才是「永不屈服」? 如今,未曾向敌人投降,却被疑似「敌人」收留的她,到底算不算「屈服」? 她只知道,在她于这座农庄甦醒、吃到第一口热食,具体地感受到自己原来还活着的时候,心底既高兴,又惭愧──她顺利地活下来了。无论是用什么方式,她活下来了。另一方面,这也表示她距离会见已逝去的族人,还有更长久的等候。 这是眾神的庇佑吗?还是纱绩的祖灵们对于自己没有奋战到底的诅咒? 苏玛依的脑袋已经被太多的疑问佔据,没办法像对方一样为这感动的时刻落泪。 许久之后,女子才逐渐恢復冷静,放开了苏玛依。 但彷彿还是不敢相信对方的真实存在一般,琦茗像对待易碎物一样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抚摸苏玛依的脸庞,轻轻地拨开她的瀏海;在她们的穿着习惯中,额头是不会被瀏海覆盖的,因为那上面可能彰显着族群的骄傲── 见到苏玛依光滑额头,女子的眼中看似有几分落寞,但也像是安心地松下紧绷的双肩。 「琦茗,」 儘管对方看起来比她年长许多,她依然直呼对方的名字──这是纱绩的习俗;除了直系血亲之外,所有人都可以被视为平辈。 「『这里』是『目敢』(食人恶魔)的部落,对不对?」 ──从大海彼端上岸并逐渐壮大的异族,烧毁草原、杀光鹿群、砍伐树林,导致「该亚」被破坏的元凶;起初「莎娜赛伊」不晓得如何称呼他们,直到看见他们把莎娜赛伊杀掉,被当成鹿跟山猪一般屠宰、分食,莎娜赛伊终于理解了──他们是「目敢」(食人恶魔),是眾神都不能原谅的存在,唯有驱逐「目敢」、「瓦奇达拉巴那督鲁」(血祭祖灵),才能向祖灵跟眾神证明:莎娜赛伊依然在守护着「该亚」。 琦茗一边拿起围裙中的小布擦掉残馀的泪水,一边点点头。 「这里是『目敢』的部落。我们都已经回不去『泰洛可』了。『泰洛可』不在了。」 距离「纱绩」最近的,就是「泰洛可」;因此苏玛并不感到意外;只是多少有些失落。 「其他的『莎娜赛伊』呢?」 琦茗皱起眉,低下头: 「都被『目敢』带走了。『莎娜赛伊』现在是『目敢』的奴隶、苦力与玩具……我也是从『泰洛可』被『目敢』要带去靠近海的地方,不过在半路上遇到了『阿孃』;『阿孃』要我跟她走,所以我就一直跟在阿孃的身边。」 「『阿孃』是妮娜,对吧。」 琦茗点头答道: 「她率领着很多『目敢』,所以我们都称她为『阿孃』。」 大概就跟以前在纱绩中,率领整个部落的「苦布苏蓝?阿拉恩」类似吧。 苏玛依的父亲就是纱绩的「苦布苏蓝?阿拉恩」,但在火光冲天的那一夜,被一个「目敢」砍掉了头颅。 苏玛依拍了拍脸颊,试图把从前难过的记忆打出脑外。 比起回首过去,苏玛依决定更重视当下: 「阿纳伊跟妮娜都是『目敢』吧?为什么他们会我们『莎娜赛伊』的语言?并且他们跟传闻中的『目敢』不太一样……妮娜甚至把你从其他『目敢』手中救出来。他们究竟是『莎娜赛伊』,还是『目敢』?」 这是自从在这个农庄生活后困扰苏玛依最久的问题,但没有其他人能替她解答。 面对这个问题,琦茗低头沉思许久: 「我不知道。或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 「他们怎么会连自己都不知道呢?」 跪在地上与苏玛依四目相对的琦茗,拨开苏玛依的瀏海,摸了摸光滑的额头: 「我们依然是『莎娜赛伊』吗?还是将要变成『目敢』?」 「目敢」是破坏「该亚」的元兇。「莎娜赛伊」试图恢復「该亚」,但最后却被「目敢」捣毁了部落……所以难道「莎娜赛伊」才是违背「该亚」的一方吗?否则为何「该亚」会让「目敢」征服了「莎娜赛伊」? 如果已经被眾神与祖灵拋弃,苏玛依仍可以是「莎娜赛伊」吗?还是会在这里的生活、慢慢变成了「目敢」而不自知? 苏玛依拉着身上这件异样的服饰,拉了拉大腿上曾经让她惊讶好奇的裙布,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办法再继续思考下去。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