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这样的想法陡然想起,她心里浅浅地浮起一丝愧疚感。那、那漂亮哥哥就排第二好了。 “往往。”鹤声的嗓音清冷,他扭头看秦晚妆,蓬散乌黑的发被麻绳扎住,顺势轻轻往边儿上甩了一下,显得恣意又张扬,他又笑着,白净的脸上沾了几片草叶。 他神色散漫,循着前面的糖画铺子走。 秦晚妆跟在他身边,“漂亮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叫往往呀?” 往往是阿兄为她取的小字。 她不明白意思,从前总逮着阿兄问,阿兄被问得不耐烦了,就说,她小时候总喜欢哭,本来应该叫呜呜的,只是这字不好听,便取近音。 阿兄威胁她,若是再闹,便改字,她觉得呜呜不好听,不喜欢这个名字,于是又哭,说阿兄是坏人。 但她还是不高兴,她觉得阿兄为她取小字的法子太随意了,一点都不能表现出她冰雪聪明的气质,很不好。 鹤声的神色明显滞楞了一会儿,半晌才开口,“上次你来时,我听见有人这样叫你,便记下了。” 思绪却在往外飘。 东宫,大雨瓢泼。 屋内清寒,苦药味儿飘荡。 他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不再闹着不喝药,她只是端着药碗一饮而尽,药味腥苦,她却一丝表情都无,空洞得像个偶人。 冷风顺着窗子吹进来,她受不住寒,突然咳嗽起来,鸦睫轻颤,眼尾带着点红。 苍白的手握成拳抵住唇角,宽袖顺着手腕滑下,露出莹润的赤玉手串,串珠成色上佳,是血滴般鲜艳的红,一丝杂色也无。 手串是他去相法寺求的,是寺里不外传的稀世之宝,众人都说这串赤玉蒙佛祖恩惠,能渡众生苦难。 可是它救不了他的小姑娘。 秦晚妆看见他来了,终于肯笑笑,她难得愿意说些话。 她说:“殿下,民女有一小字唤往往,民女离家前,得兄长垂训,他说往者已往,当思过,不可复追。” 她又笑,脸色却苍白,“民女生来带疾,与天争命无怨怼;所托非人亦不自悔,到底是过往不可追,我认了。” 这时,她的眼里罕见地茫然起来,这时她进东宫以来从未有过的生机,“可是殿下,有些往事的代价我已然承担不起了,为何阿兄还要这样规训我呢?” 他那时很高兴,因为他第一次,看见他的姑娘有这样的生机,不复往日般苍白无神,他哄着她,说,秦长公子惟愿你过得好,不忍你为往事所扰。 秦晚妆颔首,笑得绵软,她说:“殿下,唤我声往往罢。” 他唤:“往往。” 他当日夜里高兴得睡不着,他当秦晚妆终于愿意走出来了,又在心里想了许多事,诸如带他的姑娘回云州小住,或是带她去瞧瞧名山大川、或是塞外的风雪。 但是夜色漆黑,他的姑娘永葬湖底。 她的首饰匣里是张整洁干净的宣纸。 秦氏长子湫,离经叛道,死于道元三年,尸骨不入祖坟,以示训警。然,主家善德,怜长公子劳苦,佑云州支脉百年,以此诺。 他拼命想捂住的事实,早已千疮百孔。 有风过,枝叶沙沙。 怪了,漂亮哥哥怎么不动了。 秦晚妆戳戳他。 鹤声回过神,有些恍惚,半晌笑起来,唤:“往往。” 秦晚妆应了一声,“漂亮哥哥,你方才看着为何这样难过?” 鹤声不回答,静静地看着她,“现下不难过了。”他高兴得几乎要疯了。 秦晚妆看着他,细眉皱皱。 真是怪了。 但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小姑娘嗓音里带着惊喜,“糖做的小人儿耶。” 糖画铺子摆在江边,小贩看见秦晚妆,喜笑颜开,“小姐,来一个吧。” 秦晚妆转过身,把她的小布袋解下来,等她捧着小布袋拿碎银,却发现糖画铺子前已经换了人。 后面是浩荡苍茫的洗梧江水。 眉眼清隽的少年人站在苍茫水雾前,银白袍摆顺风而动,他低着头,鸦睫半遮住澄澈的眼睛,金煌煌的糖汁往下流,鹤声模样认真,清瘦的手骨节分明,手指握住木柄,顺着糖画的方向移动。 半晌,铺面上出现个笑容缱绻的小姑娘。 小姑娘扎着小髻,半捋长发顺肩垂下,黑发里编了茶花,草环上的青鸟振翅。 大抵是因为不够高,总是仰着头的样子,小脸儿上满是好奇的天真样子,五官精致,繁锦长裙翻着褶皱,像流动的海浪。 秦晚妆连忙把糖画接过来,又细细端详,这次倒不用脸蹭了,伸出小舌头轻轻舔了舔,像小猫儿一样,半晌又笑起来,眼里好像藏着星子。 这、这就是她嘛? 怎么那么好看呀。 * 余霞成绮,江水如练。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