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记得自己那天说了很多话,交代了身后事,交代了如何用人,交代了他死后宗室子择优而选,无需非要容色像他。 李旒鬓发散乱,深深叩首不言。 从李成绮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青白的面色,还有顺着已无血色的脸上流淌下的眼泪。 于是李成绮便笑了下,吃力道:“君子正冠。” 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却只见那青年人听完这话眼泪愈发止不住,伏在地上,嘶声哭道:“兄长。” 李成绮忽觉双颊一紧,不得已张嘴,被拿出了勺子。 李成绮回神,不满地看向始作俑者。 谢明月自若地将勺子放到碗里。 “真回来?”李成绮问。 谢明月淡淡道:“回来。” 李成绮心中蓦地一紧,又骤然松了下去。 他在这个位置上容不得太多简单的情愫,喜欢与憎恶都不单纯,若算上他死,他与李旒已有近三年未见。 他不可能不想,然而李旒先前做的好些事,又诚引得他不快与怀疑。 李成绮直起身子,想再吃两口,只不过,“孤的粥呢?”李成绮问。 谢明月正在以帕擦手,毫无歉意,“臣以为,陛下已经饱了。” 李成绮心说你虽秀色,但一定不可餐。 他心思一转,扯了扯谢明月的袖子道:“先生同孤一道用早膳。”谢明月看了他一眼,他立刻松开手,“还有午膳,晚膳。” 他的心思谢明月知道得清清楚楚,当即道:“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李成绮笑得露出两边的酒窝,笑容又甜又软,好像里面盛满了蜜酒似的,“来人,去将长宁殿的文书拿过来些,先生今日就在这看。” 谢明月静默一息,“陛下,臣……” 靖氏兄妹恨不得小皇帝出城迎接,明日李旒就到京城,今天是最后一日,自然要在今天大做文章。 若非谢明月早上在,恐怕一大早上就将李成绮请到靖嘉玉宫中大谈利害了。 李成绮兴高采烈,容不得谢明月拒绝,干脆当没听见他说话,“先生忧劳,每日看完奏折已经很晚,从长乐宫出去不便,今夜便干脆宿在长乐宫中。” 宿在长乐宫? 站在一旁侍候的宫人眼中俱有惊愕之色。 先前让谢明月留宿是因为大雨,今天无缘无故是为着什么? 谢明月起身,略朝李成绮颔首,“陛下,请容臣抗旨。” 李成绮弯了弯眼睛,面上殊无不悦之色,“为何?” 谢明月眉头微蹙,眼中似有浅淡忧虑,“若无意外,王爷明日当来长乐宫拜见,叔侄相聚,若有臣这个外人在,陛下与王爷难免不便。”他字字句句仿佛无一不是在为李成绮考虑,偏偏李成绮怎么听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却又不清楚到底哪里不对劲,反而有些……有些受用。 李成绮夸赞道:“先生是谋国之人,”他想了想,找不出反驳谢明月的话,他声音轻轻,“但孤还是想先生留下。” 谢明月见李成绮低落,垂着头不说话,便安抚道:“臣今日留下,”他道:“想来以王爷之贤德,应不会介意。” 作者有话说: 补了两千,谢谢关心,爱你们呦,啾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琯朗那戎部的书并不多, 书籍极老旧,用手轻轻一碰几乎能碎在手中, 显然平时疏于养护, 却用贵重的书匣装着,每一本都拿杏黄锦缎包裹着。 这样的书恐怕遍寻戎地二十九部都难寻几本,且大部分并不是汉文,或汉戎两字编撰, 李成绮看得极费力, 却仍看得心惊。 书中内容与其说是术法, 倒不如说是仪式, 原始、古老、野蛮,翻起书页时李成绮似乎能闻到其中透出的血腥气, 确如琯朗所言,如此阴毒手段,纵得一时圆满, 终究反噬自身。 朝中不是没有会戎语的学士,然而书中所载不能轻易示人, 况且是李成绮这样的身份。 满空来小心翼翼地站在桌边喂鸟, 他显然是第一次干这件事, 手指微微颤着。 玄凤见人下菜碟,对李成绮尚算老实, 见这宫人眼生,又一脸的小心谨慎,当下作起妖来, 啾啾叫着往人头顶上扑。 满空来被吓了一跳, 不敢阻拦, 一动不动地站着。 李成绮听玄凤得意洋洋地叫, 偏头却见满空来取代了玄凤脚下踩着的那根杆的位置,满空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