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成绮上辈子从未有过这种时候,至少从未因为心情不佳折辱他人,谢明月倒不是算,因为他常常是李成绮心情不好的根源。 李成绮偏头对站在门口的宫人道:“将章逐薮叫来。” 欲侯首领。 谢明月看向李成绮。 自从二人言明身份后,李成绮行事再无顾忌。 李成绮看谢明月神色淡淡,知道他不喜欢章逐薮,事实上,在他身边还能让谢明月喜欢的近臣实在不多,几乎没有,皇帝将这个原因一半归结为谢明月不喜欢旁人分权,一半归结为谢明月喜欢他。 他上辈子怎么没想到这点? 李成绮把谢明月的袖子都要玩成一朵花了。 谢明月看了眼自己皱皱巴巴的袖子,又自若地收回了目光。 章逐薮很快出现在门口。 章首领刚刚离开琼林苑不到一个时辰,不想又被叫了回来。 他朝李成绮见礼,“陛下,”目光落到谢明月身上,他一瞬间有些惊讶,“谢太傅。” “讲吧。”皇帝道。 眼下李成绮交给他的事情不过那一桩,先前单独见李成绮时他只问了李旒是否知晓,当着谢明月的面,却要他全部说出,便是先帝李昭,对于谢明月都未必有这样的信任,章逐薮压住惊讶,回答道:“是。”他记忆力极佳,文书中的内容看过一次便不会忘记,“在廷试开始之前,会有一份名单送到鹿鸣馆,名单中记录考生性命,年龄,籍贯,还有样貌特征,若是来买题的人不符合其中一条,鹿鸣馆绝不会将题目卖出。” “在这份名单中,考生以家境划分为上中下三等,因家世不同,题目价格也不同。卖题人通常会在各考生聚集的酒楼客栈安插自己的人,观察八方。如顾郎君与卢生一事,在第一晚便被鹿鸣馆人所知晓。” 难怪在第二日他们去鹿鸣馆时,便有侍人来找他们。 “这几百贡士中,即便有颇有家资者,却也只富不贵,听闻可以买到策题,要么买,要么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份策题是真是假,谁也不知道贩卖策题的人究竟有着何种深厚背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也不知道皇帝为人心性如何。 倘若皇帝不管,倘若皇帝默许,那么这样做,与找死没有任何分别。 李成绮皱眉,没有回答。 “书画斋臣亦查封,”章逐薮道:“书画斋内的管事称自己一概不知,只是旁人买画,他买画而已。臣看过那些画,都是仿大家所画,仿画拙劣,平平无奇,有人愿意花几十万两买这样一幅画,且生意源源不断,任谁都会觉得有问题,他不过是装傻罢了。” “生意源源不断?”李成绮忽然开口。 李成绮神色不变,眼神却冷冽森然。 章逐薮实话实说,“是。” 李成绮攥着谢明月袖子的那只手蓦地收紧。 一只手贴上了他的皮肤,将他攥紧的手握住。 轻轻的,仿佛一个无声的安抚。 章逐薮当然也看见了这个小动作,他迅速收回目光,表情变都没变一下。 但他心中之震撼无可言说,只能维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不让人看出端倪。 “牵涉贡士有多少人?”谢明月开口。 章逐薮看了眼李成绮,发现他没有不悦,知道他在替皇帝发问,便回道:“一百二十人。” 听到这个数字,李成绮攥得更紧,手背上青筋都隆了起来。 连廷试舞弊都如此肆无忌惮,其他三次考试又该是什么样的场面。 章逐薮就算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李成绮此刻已经在暴怒边缘,当即低头,不再说话。 “文书送到长宁殿。”谢明月道:“下去罢。” 章逐薮抬眼看皇帝,见李成绮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才躬身见礼,道:“是。” 他出去,不忘小心关上门。 李成绮手中还捏着那只细长的玉香匙,香匙划过桌面,李成绮声音森然,“好大的胆子。”话音未落,香匙因为李成绮的动作砸在桌上,顿时折成两半。 一截飞出,落到地上,碎声琳琅。 李成绮将手中那截扔到桌上。 谢明月无声地叹了口气,轻轻握住李成绮那只砸桌子的手,放到自己膝上。 先前李成绮喜怒在谢明月面前还多有掩饰,现在却半点不作伪。 “你叹什么?”李成绮冷冷道。 谢明月柔声问他,“手疼吗?” 谢明月今日着白,漆黑长发泼墨般地散落到身后,愈发显得皮肤素白,神清骨秀,淡色眼眸中尽是李成绮的倒影,满眼是他,仿佛满心也是他。 李成绮静默一瞬,忽地笑了,“谢卿,你比先前只会让孤别生气了,气大伤身时长进不少。”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