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绮随手抽了本书,面无表情地看。 谢明月便跪坐到旁边,无声地看他。 风雨愈大,李成绮甚至听到了雨打窗棂的响声。 “谢卿,”李成绮合上书,“有话就说。” 谢明月眨了眨眼,以谢明月对李旒之成见与积怨,很可能说出一句臣无话可说,可他开口,却道:“陛下,王爷毕竟是陛下血亲。” 那是什么血亲? 血缘单薄得出了三代,当年若非谢明月权势太盛,李成绮有意压制,哪里会有这样一个血亲。 谢明月话说得极柔和,仿佛两人从未有过旧怨。 李成绮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谢明月茫然地与李成绮对视。 李成绮放下书,意味深长地说:“谢贵妃,好贤德啊。” 谢明月笑而不语,起身过去给李成绮倒茶。 “谢卿,你就不怕孤听了你的话,真想起孤同自己弟弟的旧日情谊,”李成绮撑着下颌,笑吟吟地问,只是他眼中半点笑意也无,“一时心软将李旒带入长乐宫,听他说自己无意为之,孤不做责罚,反而与他没有龃龉了?” 谢明月将茶推到了李成绮手边,“陛下,水温正好。” 李成绮扣住了他握茶的手。 “谢卿,还未回答孤。” 要是李成绮能被几滴眼泪,几句悔恨打动,李成绮就不是李成绮了。 谢明月垂眸,恭顺回答:“一切全凭陛下的心意。” 李成绮松开手,拿走了茶。 他眼神冷然,方才的笑容一扫而空。 李成绮轻啜一口茶,道:“先生,出去告诉李旒,告诉他不必再来。” “不必再来?”谢明月问。 他放在膝上的手无意间地收紧了一下。 难道就只因为是弟弟,便值得李成绮这般宽容? 当年康王,李成绮可是半点没留情面! 李成绮乜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玄度,你从前可不会问这样的话。” 有些事,李成绮从不降明旨,需得臣下自己领会。 谢明月道:“是,臣明白了。” 他往外走,还未走到门口,立刻有宫人过去为他打伞。 谢明月接过伞,自己走出殿外。 明瓦灯悬在宫门口,于暴雨中摇摇晃晃。 李旒在外面跪得难捱,唇色青白,面无人色,他听见声音,近乎于惊喜地抬头,却对上了谢明月沉静的面容。 谢明月眼睁睁地看着李旒的眼中的喜悦褪去,只剩下惊。 这个时候,为什么谢明月在长乐宫? 李旒唇色愈发惨白,在雨中几乎跪不住。 谢明月道:“陛下请王爷回去。” 水珠顺着李旒的面颊滚落,冷雨中李旒几乎睁不开眼,他声音嘶哑,“我要见陛下。” “陛下已经歇下了。”谢明月语气淡淡:“王爷浑身湿冷,想来也不愿意这样见陛下,将凉气染到陛下身上。” 他一席话冠冕堂皇,说得李旒哑口无言。 雨水打湿衣袍,李旒分不清是身上更冷,还是心里更冷。 新帝行事,实在太像李昭。 李旒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这时脑中竟然全是先帝苍白冷艳的面容。 竟,这般相似。 那些被他亲手掐灭的荒唐想法在心中疯长。 谢明月话已说完,朝李旒略一点头,转身进殿。 袍角一转,消失在他眼前。 李旒颤抖地吸了一口气,在漆黑石砖上深深叩首。 他与谢明月之间的龃龉,或许在他第一次朝圣时便有了。 那支李昭命人给他的箭,那份,从前只有谢明月有的荣宠。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李昭一枚用起来还算趁手,但是比不过谢明月的棋子。 可他棋子做的尽善尽美,李昭待他,便日益亲厚,有时候连李旒自己都分不清,李昭对他的好,究竟是对于臣下的赞赏呢,还是出于一个兄长对待弟弟的优容。 帝王的宠信,宛如最令人上瘾的毒-药,既然尝过,就绝不可能轻易罢手。 他自然愿意谢明月与他分庭抗礼,于是在皇帝面前,多有不利谢明月之举。 有宫人上前,欲扶李旒。 李旒避开他的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殿中,谢明月道:“去太医院寻最好的太医到宣亲王府上,务必,不让今日淋雨伤及王爷身体。” 青霭一愣,道:“是。” 务必,不让李旒有任何在李成绮面前装模作样的机会。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