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徽的手工慢慢填满他的梳柜、案牍、屏风,这些东西与赏赐的明珠、黄金、美玉都不同,或许也只是梁徽的心血来潮,但礼轻情意重,祝知宜一直都没有认真道过谢。 他面颊被热得有些粉,很真诚地推翻自己之前在晋州的话:“如果我年少时游庙会遇到你这样的手艺一定会心动买下来的。” 梁徽静静望着他。 从前那些玩笑话都不过是遐想,年少的祝知宜不曾游过庙会,他现在也不是手工匠人。 忽然,他勾唇一笑,少见的肆意张扬:“那是,我做的便是最好的。” 祝知宜怔了下,也弯起眼,点头,确实,梁徽做什么都比旁人厉害,若是只是一个手工匠人,也一定会是十里长安街上最拔尖儿的那一个。 他们在摊前站得太久,被小贩拉着围观打赏:“这位小郎君,给你夫君也亲手做一个吧。”他们这儿提供原料和工具,“瞧,张府的大公子做了盏花灯,他娘子可高兴了。” 祝知宜被说得面颊燥热,眼神移开,故作四处张盼。 梁徽扬唇,看着五米梨花木长桌摆满的小玩意儿,很配合地问:“夫君想要哪一个?” “……不用,皇——君庭送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他的案牍被装缀得满满当当。 多吗?梁徽觉得不够,他从祝知宜身上索取了很多,但想送他的也很多,想送他春花秋月,想送他高山流水,祝知宜这么个金玉人儿,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东西,但祝知宜拥有的似乎一直都很少,他需要的也一直都很少。 怎么会有人连庙会都没逛过的。 糖葫芦没吃过,蟹黄包子没吃过,连彩旦舞戏都没看过,啧。 后边有人挤过来,梁徽让他站在自己怀里,懒散一哂:“这不一样。” 梁徽下颌若有似无擦着祝知宜的耳郭,声音从后方传来,因为太近显得温润而低沉:“这是咱们第一回 一同逛庙会,得留个纪念。” 梁徽指了指一段摆在案首的沉香木,小贩马上说:“郎君好眼光!这百年紫檀今早才截下,还沾着露呢,您瞧。” 梁徽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被他忽悠,不过是看这木纹理秀致,又有些年头,祝知宜喜欢练字,用来当镇纸倒是不错。 梁徽直接牵着他在案边坐下,店铺虽小,五脏俱全,木尺、刻刀、描笔都有。 梁徽目光直直打量了祝知宜片刻,开始动手,祝知宜坐旁边给他递工具。 梁徽生相俊美气质如玉,专注时格外温柔,惹了一圈娘子郎君围观,祝知宜看着他认真的侧脸有些出神。 鼻梁很高,英眉锋利,帝王之气,不过抿起的唇红而薄,是寡情薄凉的长相。 “好看么?” “……” 梁徽没抬头,磨平檀木边缘,唇畔噙着点笑:“清规第一次这样认真看我。” “……”祝知宜佯装饮茶,茶碗盖住半张脸,“快做好了么?” 梁徽也配合他转移话题:“好了,最后几笔落款,清规可要一试?” 这般,这镇木便是合他们二人之力一同完成的了。 祝知宜凑过去,看镇木上刻了山月溪涧、松柏青竹,寥寥几笔,意境深远,他不禁由衷叹:“梁君庭,你这画工越发精湛。” 若不是他知晓梁徽的心思计谋与九曲心肠,也定要以为他是个玩物丧志的无为之君了,哪个干正事的皇帝木工、画技、玩乐样样精通的? 梁徽却道:“不是画工精湛,是我在画清规。” “?” 梁徽看着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道:“朕看清规,皎如山月,韧如松竹。”下笔由心,纸墨入情,以画抒意,所以才会这样精湛。 “……”祝知宜心又跳起来,梁徽惯会说这种似是而非、奉承人的话,但他听起来确实高兴:“莫乱捧我。” 梁徽知他不信,一笑,也不在意,将人牵到身前:“在这儿落款。” 祝知宜拿不惯刻笔,险些划到手,身后忽然有人覆上,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刻上“赠清规”,横竖撇捺,入木三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