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怀看她虽然鼻尖和眼眶微有点发红,嗓音也微有点哑涩,但中气充足,精神饱满,眼睛明亮,便点点头:“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 元墨在府衙这些日子,火里来血里去的,早就想走了,闻言大喜:“好勒!” 她去收拾,姜九怀自去看公文,但她的身影一直在旁边忙碌,他的视线便不由自主落在她身上的。 为她订做的那一批冬衣已经好了,她今天穿的是一身藏青色通肩圆领袍,里子是兔绒的,袖口与领口皆翻出一道白线,袖口贴合着手腕,腰上系着鎏金蹀躞带。 往日看她穿他的衣裳,因为宽大,总有几分魏晋人物的风流气,现在衣裳合身,益发显得腰细腿长,整个人如同一头轻盈的小鹿,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东西,嘴里还哼着小调,可见心情十分快活。 “哼的是什么?”姜九怀问。 元墨立刻顿住了:“呃,就普通的坊间俚曲。” “是么?”姜九怀公文是看不下去了,索性扔在一边,撑着头看着她,微微笑,“别是什么淫词艳曲吧?” 元墨脸上一红。 别说,越是淫词艳曲,曲调越是上口,在坊间越是流行。 但她当然不会承认:“没有没有,当然没有。” 她手脚麻利,不一时便把东西收拾好了。 姜九怀招招手。 她以为还有什么东西漏了,走过去看时,姜九怀解下自己腰间的玉佩,挂在她的蹀躞带上。 又打开她才收好的盒子,取出一支缠丝白玉发簪,换下元墨头上的木簪。 元墨捞起那块羊脂玉佩,身心都被那温润的触感征服,颤声问:“家、家主大人,这是赐给小人的吗?” 姜九怀没有回答,后退一步,端详她。 还是不够。 他的阿墨是一块美玉,理应用世上最珍奇最美丽的东西妆扮。 而他向来不喜金玉,所以这类东西不多。 看来需要去采买一些了。 几天后,姜长伦在一条无人的渔船上,用一把刀捅进了自己的胸膛,然后随水漂荡,直到被一个渔民找到。 消息送来的时候,姜九怀正在和古凝碧下棋,看完之后,随手把信扔进了炭盆。 信纸很快化为一团灰烬,只有橘子皮依然散发出清新的芬芳。 “恭喜怀兄。”古凝碧今天穿一件浅绿外衫,领口袖口皆露出一圈雪白柔软的皮毛,清丽出尘,拈起一枚白子,落在棋枰上。 “恭喜?”姜九怀轻轻地笑了,不过这笑意没有抵达眼睛,“何喜之有?这种人以前有很多,以后也不会少。” 元墨侍立在旁边,看着炭盆里那点灰烬,心里面有点难过。 阴谋背叛,好像就是姜九怀生活的一部分。一个姜长伦死了,还会有数不清的姜长伦冒出来,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他的血缘之亲,也无一例外都在他面前俯首贴脸,笑脸相迎。 元墨无声地、慢慢地叹了口气,忽然看见窗外有什么东西缓缓飘落。 雪! 她的眼睛一亮。 下雪了! 江南的雪可真是难得,这个冬天都快过完了,才来第二场雪。 姜九怀看了她一眼,见她整个人都快贴到窗子上,不由失笑,旋即收住嘴角,吩咐:“这里没你的事了,下去吧。” 元墨大喜,低头答了个“是”字,缓缓退到门边,转身就跑。 “既然此间事了,怀兄打算什么时候返京呢?”古凝碧问。 姜九怀收回望向门边的视线:“已近年关,过完年再回吧。” 古凝碧笑道:“江南的冬天确实比京城暖和许多,我若是生在江南,也不愿回京城过年呢。” “我待要留你做客,只怕你家老王爷舍不得。” 你若是愿留,怎知我祖父许不许? 棋子在指尖拈得久了,都被体温捂得温热,这一步,古凝碧沉吟许久也没有落子。 姜九怀微微意外:“这一步还难不住你吧?” 古凝碧微微一笑:“我胆子小,总是思前想后,犹豫不决。” 姜九怀一看,点头:“但一落子,却有石破天惊之功,让人无法小觑。” 古凝碧笑容浅浅:“怀兄过奖了。” 她的棋艺名闻京城,连陛下都亲口称赞,翰林院也找不出几个她的对手,但如此高明的棋艺,只不过是为了能在他的面前多周旋一会儿,这样,她便能名正言顺地多陪他一会儿。 “孩子,你叔叔是个草包,不给咱们家丢人就算不错了,古家的未来,还得落在你的身上。”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