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太难了吗?我本来以为班上某些人可以考得更好的。」 为升学考没日没夜的高中时代,但凡她情绪有一些问题,都会得到老师关心:「怎么考成这样?哪边没懂?还是心情不好?什么都可以跟老师说说喔。」 那些好的坏的、尖锐讽刺的、过度关心的,这么这么多的声音,为她的优劣喧哗吵杂,可却从来没有人看到她,看不到她是郑襄元,只看到她能交出一张又一张漂亮的成绩单。 至于离她最近的爸爸,更是难以捉摸,连成绩也不闻不问,彷彿她一点价值也没有。 所以,她到底是为什么存在的呢? 别人心中的考试机器?还是爸爸眼中的透明人? 郑襄元不知道。 她知道的只有,爸爸总是很坚强,从不动摇,像一座山,她啊,她就算是女孩子,也可以很强大,她不会比男孩子差。 她就这么忍着熬着,偶尔想像苦尽甘来的那一天,可以得到爸爸的认可,可以证明她自己,可以不再瞻前顾后,可以就此获得自由。 然而大学考试放榜的那一天,落到第二志愿沪大的那一天,就注定她的奋斗时间得无限延长了。 郑襄元把自己拋到床上,手臂压在双目上。 真难啊。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是她失常只考到第二志愿的沪大的那一刻? 还是当她打算重考,爸爸破天荒对她说了一句:「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她因此乖乖听从的那一刻? 或是她毕业后执意多花一年考上京大研究所的那一刻呢? 她忘记是谁说的,总之她一直记得一个说法:还没有具备那个能力前,最好忍着,好好忍着,才不会离目标愈来愈远。 她觉得很有道理,她深信不疑。 只是有时候,忍耐过猛,会有点,浑身无力。 就像,她硬着头皮报考京大研究所,虽然是考上了,但作为「混血生」却是找不到指导教授的,学术圈讲究能力,更讲究同师同门,鄙视链尤为明显。 二十三岁,大学毕业后一年,同龄同学不是当社会当菜鸟去了,就是研究已有修许眉目,而她,准备研究题目之馀打打零工,生命轨跡好似完全停滞,整日惶惶不安,睡也睡不好。 也是那个时候,对她从来不闻不问的爸爸忽然走到她面前,没头没尾一句,「庄绍仁教授好吗?」 「嗄?」 「庄绍仁教授好吗?」 郑襄元不知道问这要做什么,下意识拿出应对面试官的态度,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道,「挺、挺好的,我经常读他的论文。」 爸爸什么也没说,点头离开。 两天后,她收到庄教授的助理发来的电子邮件。 用膝盖想都知道发生什么事。 这么多年来,父亲终于看到她了。 终于看到她了,以这么糟糕的方式。 脑中忽然浮现爸爸不知何时日渐稀疏的白发,一瞬间,羞耻感灌满全身,久久无法动弹。 如今,两年过去,郑襄元已经二十五岁了。 同龄伙伴大部分都有一份正职工作,就算无法供养父母,也能够养活自己,有些人甚至已经成为别人的父母,照顾一家大大小小。 而她,一个靠研究费吃饭的研究生,仅仅负担自己,就有些捉襟见肘,不仅如此,还只能像个屁孩仰仗父亲的力量前进,像隻吸血虫,无事生產,坐吃山空。 时间的流逝只証明她在前往目标的路上走了多久,消弭了雄心壮志,摧毁了生气蓬勃,留下更多绵长不散的无奈与焦虑。 到底哪里出错了呢? 这样窒息的日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每当郑襄元不能呼吸时,她就哼歌,就像好小好小的时候,妈妈唱着歌揉着她的脑袋哄她睡觉那样。 她动动手指,颇有节奏的将每一隻手指敲打在床被上,断断续续哼着。 「森林里有一隻小熊,她喜欢蝴蝶蜜蜂,她的名字叫做莎,啊啊啊莉。」 「莎莉扫地打扫橱窗,擦玻璃煮好午餐,她想要学如何飞,欸欸欸翔。」 「飞起来吧,飞起来吧,逃离这,危险的,黑森林。」 「啦啦啦啦……」 快睡过去吧。 快睡过去吧。 只要睡着,明天醒来,又会是美好的一天。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