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襄元闭上眼睛,有股噁心的感触从胃部翻腾而上,徬彿随时会衝出食道。 重点是她自己。 是她。 她,郑襄元,是在隔年盛夏,出生的。 为什么在这之后卓更甫有如人间蒸发再找不到任何的着作?为什么老家书房的毕业记念册有两本?为什么爸爸在听到她提起卓更甫时会面有难色? 如果以怀胎十月来算,那么,卓更甫之所以要停学,就不是因为什么顶撞官员或教授重男轻女了! 她得停学,就得停学,不仅如此,她还得主动告知教授,得曝露自己的女性身份,因为她的研究是核能,牵扯到辐射! 胎儿是不能曝露在辐射之下的! 以这个思考点切入方才陈教授与父亲的谈话,就完完全全,是另一种感受了! 正因如此,陈教授才会指着爸爸的鼻头骂,正因如此,在听到卓更甫的想法时,爸爸才会这么生气!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郑襄元原本疾行的步伐,渐渐跑了起来。 根本就不是什么亲戚,根本就没有什么外遇,之所以名字会不一样,只因为卓更甫这三个字在户口登记里是个男的!结婚登记时,根本就不能用! 搞什么鬼!那傢伙在想什么啊! 陈教授为她气愤,爸爸为她求情,无数同门为她胆战心惊,她既有才华,机运无穷,研究之路更是肉眼可见的一帆风顺!这一切,难道不是只要捨弃一个在此刻,压根儿就不重要的小物件,就能手到擒来了吗? 她怎么还能选错!她脑子坏了吗?! 她知不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陈教授所说的一年后得回去! 乍看之下短暂的放弃,却是生命轨跡从此往后再不能回头的大转弯啊! 脑中忽然闪过压藏在深处的记忆,在医院里,满满的消毒味中,那个女人瘦到脱相,丝毫没有半点现在这般神采奕奕的模样。 有什么东西从胃部衝上了喉咙,郑襄元终于止不住心情,不管不顾快速狂奔。 狂风颳过耳际,很痛。 那些她每每想起都会无法呼吸的童年记忆,此刻梦魘般,如影随行。 小时候,爸爸每天下班都去医院,她只能一人留在家里,甚至连传来放弃急救消息的那天,她还是独自一人在家! 她知道为什么!她知道! 因为没有人想让她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人,浑身都是管子的模样! 她清清楚楚记得,就算那时候还小小的她,爬上那张病床时,都不敢放肆地蹦跳,因为,就连她也害怕一个不小心,就压伤那人! 她甚至记得,在那人最有精力时,抚着她脑袋的手都是摇摇欲坠,旋律不断重复的莎莉熊还要分着好多次,才能哼完整首!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 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一切,难道不是只要捨下一个小小的她,就能唾手可得了吗?! 怎么变成最糟糕的局面了呢? 「襄元!」 熟悉的咬字穿过车潮,有别于记忆里的虚软无力,此时此刻的生气蓬勃,让郑襄元诧异回头。 这样的声线,终于与遥远如丝线般一碰就断的记忆相互重叠。 她想起来了,她是见过她。 在她还受不住旁人嘲讽的幼年时期。 在一个难得大胆逃学的午后,与一个同样站在街角的人相遇。 那天的记忆,在后来,一直一直,成为她不断鼓励自己往前的力量。 ──不是所有事情都尽如人意,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