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去世后, 家里便只剩他一个人,实在是没有太多做饭的必要。 但自从来到了这里他几乎是顿顿做饭, 而且下意识变着花样做。 是为了哄宁逾开心。 沈浮桥无声笑了笑, 想到盥洗室里那条傻鱼,心里又是一阵酸楚。 但愿他的阿远哥哥,比自己待他还要好。 他炒好了菜就去草药篓子里捡药出来熬, 这山里植物茂盛,草药齐备,他平日里很少去镇上配药,路途劳顿不说,何必舍近求远。 但今日偏生差了紫乌藤。 这个药方不可或缺的一味药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沈浮桥身上尤其灵验。 但药不能轻易断,否则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承受不住戒断反应。 他没办法,只能拖着病体又上一次山,但主要是紫乌藤其实并不好找,以往能找到那么多他也很惊讶,完全是运气使然,而今日运气糟糕到了极点,不知道还能否找到。 沈浮桥这般想着,倏然怔愣了一瞬。 什么时候他也变得对苟活于世这样执着? 找到也好,找不到也罢,尽力便是左右将宁逾送回去之后,他也没什么好活了。 这无聊又残忍的人世间,他其实早已经受够了。 今日屋外风大,没吹散云翳,倒将满山的落叶吹得遍地都是。 江边的松尚还青翠,山杨便已经萧萧地摇着簇簇明黄,梢头站着肥肥的秋鸟,一动不动,风一起就歪歪地扑腾一下羽毛。 沈浮桥在山岗上伫立了一会儿,目光凝在半山腰那一处木屋上,神色看不分明。 只是微微轻扬起来的长发透露些一点惆怅的意思,擦着天青色的外衫,又无声地垂落下去。 而前些日子采到紫乌藤的山谷灌丛里如今竟然又长出了茂密的植株,沈浮桥谈不上有多高兴,只是觉得神奇。 紫乌藤的生长周期很长,尤其是根块,没有几年根本无法采收。 但在山里这些药材长得太快了,若不是亲眼见到,沈浮桥甚至无法想象。 他没有多做纠结,只是采了些茎藤放在背篓,又沿途摘了些雨后疯长的新鲜蘑菇,确认无毒后一并带了回去。 正好家里的食材都快吃腻了,来这里之后宁逾还没有吃过蘑菇,待会儿可以杀一只鸡,给他炖点汤喝。 沈浮桥一边想着一边下了山,上山进谷其实已经消耗了他的大部分体力,以至于他此时走的每一步都像踏在云端,踩不到实处似的,额边渐渐有冷汗冒了出来,五脏六腑开始绞着犯疼。 他强忍着痛楚,走一会儿歇一会儿,一想到家里还有只傻鱼等着他伺候,又强打起精神撑着一步步走。静谧的山间回荡起他不堪受痛的喘息,他脸色早就失了血色,如今更是惨白得可怕,像是下一秒就会咽气似的。 许是苍天怜悯,这段路还不算长。 沈浮桥一到门口便重重地倒了下去,倚在门边勉强平复了一会儿呼吸,等内脏的疼痛逐渐消褪下去之后,他又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 他甚至能看见自己生命的尽头,在无端流逝的寿命里,闪耀着圣洁温和的白光。 他命不久矣。 竟像是才认识到这一点一样,沈浮桥蹙眉极痛地闭了闭眼,酸楚的喉间咕哝出一声类似哽咽的叹息,冷汗浸入鬓角,划过一阵微凉的苦涩。 阿宁 阿宁。 不知过了多久,沈浮桥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依旧很不舒服,但已经比方才好了不少。 他洗净紫乌藤和其他药材一同放入药罐,加了些木柴在炉灶里生火,趁着煮沸的空隙在红枣籼米粥里加了些冰糖,熬了一会儿便用海碗盛了满满一碗,配上一大碟土豆丝和几个胡萝卜酥,一并放入木格盘准备给宁逾送去。 待药汤煮沸后,沈浮桥便取了些柴出来,任小火将其慢慢地熬。 宁逾今天格外安分,居然一直没有吭过声,难道是还没睡醒么? 沈浮桥想着等会儿可能要见到一条睡眼惺忪的傻鱼,唇边竟隐隐浮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苍白笑意。 宁逾,醒了么? 他礼节性地屈指敲了敲门,语气温和。 我熬了些甜粥,若醒了就起来吃一些垫垫肚子你醒了吗? 门内没有一点声音,沈浮桥不得不怀疑是宁逾又在和他恶作剧,声音不由得沉了下去。 宁逾不要胡闹,你若是不吃我就端走了。 我和你说最后一遍。 沈浮桥简直受不了这种令人心惊胆战的沉默,他沉着脸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上了宁逾的钩。 要是宁逾没有睡,而是又在浴桶里撑着头看他,他一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