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研究了三十年也没有结果,可见一斑。他说着眼光扫过众人,忽又指着丁春秋道:“我这个师弟,当年背叛师门,害得先师饮恨谢世,更将我打得无法还手。在下本当一死殉师,但想起师父有个心愿未了,倘若不觅人破解,死后也难见师父之面,是以忍辱偷生,苟活至今。这些年来,在下遵守师弟之约,不言不语,不但自己做了聋哑老人,连门下新收的弟子,也都强着他们做了聋子哑子。唉,三十年来,一无所成,这个棋局,仍是无人能够破解。这位段公子固然英俊潇洒……” 段誉脸有惭色,道:“在下资质愚鲁,有负老丈雅爱,极是惭愧……” 众人正错愕间,忽听得拍的一声,半空中飞下白白的一粒东西,打在棋盘之上。 苏星河一看,见到一小粒松树的树肉,刚是新从树中挖出来的,正好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那是破解这“珍珑”的关键所在。 苏星河又惊又喜,说道:“又到了一位高人,老朽不胜之喜。” 忽听得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的飘来:“高人谈不上,那公子的棋局我可以接着下!” 只见一个面目狰狞之人杵着铁拐走来,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不少人“咦”的一声,这四大恶人今日都到齐了,尤其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段延庆,更是一位武道宗师。今日突然驾临前来对弈,无论输赢,这聪辨先生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段誉看了一眼段延庆,心道这大恶人怎么也来了。但段誉却不敢直视段延庆,更未曾将他所说的话听进去。只是遮着脸,希望对方看不见自己。他怕段延庆突发恶念,又将自己抓起来折磨。 这是老子要替儿子出头了!慕容复心中暗道。这段延庆确实也有些悟性,这珍珑棋局其实考验的不是棋力,而是心性。 看似简单的棋局之中,其实潜藏着某种武学意境。对弈者一旦深入,就会被拉入这意境之中,进而引发自身的一系列心魔障念。 段延庆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 众人都是一叹,这一手指劲武功果真是非同凡响。 段誉见过段延庆当日与黄眉僧弈棋的情景,知他不但内力深厚,棋力也是甚高,只怕这个“珍珑”给他破解了开来,也未可知。 段延庆下一子,想一会,一子一子,越想越久,下到二十余子时,日已偏西。 一旁的玄难和尚忽然提醒道:“段施主,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 段延庆脸上肌肉僵硬,面无表情,喉头一动道:“你少林派是名门正宗,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 玄难叹了口气:“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剑走偏锋四字,正好说中了段延庆的软肋。他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 段延庆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剑走偏锋,这四个字,触动了他心境,竟是越想越气,渐渐入了魔道。 这个珍珑变幻百端,因人而施,爱财者因贪失误,易怒者由愤坏事。段誉之败,在于爱心太重,不肯弃子。段延庆生平第一恨事,乃是残废之后,不得不抛开本门正宗武功,改习旁门左道的邪术。一到全神贯注之时,外魔入侵,便是心神荡漾,难以自制。 就连宗师都难逃这珍珑棋局的意境,实在是厉害非凡!慕容复心中暗道。 那丁春秋在一旁笑咪咪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 说话之中,充满了怜惜之情。玄难等高手却都知道这星宿老怪不怀好意,乘火打劫,要引得段延庆走火入魔,除去一个厉害的对头。 果然段延庆呆呆不动,凄然自顾道:“我以大理国皇子之尊,今日落魄江湖,沦落到这步田地,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丁春秋又继续道:“你死在九泉之下,也是无颜去见段氏的先人,倘若自知羞愧,不如图个自尽,也算是英雄好汉的行径,唉,唉!不如自尽了罢,不如自尽了罢!” 他话声柔和动听,一旁功力较浅之人,已自听得迷迷糊糊的昏昏欲睡。 段延庆跟着自言自语:“唉,不如自尽了罢!” 他提起铁杖,慢慢向自己胸口点去。但他究竟修为甚深,隐隐知道不对,内心深处似有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对,这一点下去,那就糟糕了!” 但左手铁杖仍是一寸寸地向自己胸口点了下去。他当年失国流亡、身受重伤之余,也曾生过自尽的念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