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县衙,郑县令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后衙的书房内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距离江陵府城刑场斩首的那天已经过去两日了。 可这两日,郑县令只感觉度日如年。 只要他闭上眼,脑海中便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当日血流成河、人头滚滚的恐怖场景。 “乔先生还没回来吗?” 那些临死之人的哀嚎声,以及被斩下的一颗颗血淋淋的人头,始终缠着他阴魂不散。 而且时间过得越久,那些场景反倒越发真切,哪怕一个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经过回忆和脑补,也全都扩大了数倍。 忠心耿耿的老仆人看着眼圈发黑、肉眼可见越发憔悴的自家大人,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快了,应该快了。”一边安慰着,一边将身子探出门外去,目光在空荡荡的院落里来回扫荡。 “不就是打探一下钦差大人的行踪吗?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 郑县令阴沉着一张脸,连日的睡眠不足令他脾气分外暴躁。 “老,老爷,您当真考虑好了吗?”此时此刻,恐怕也只有他身边的这个老仆才能仍然鼓起勇气提醒了他一句。 郑县令烦躁不安的脚步为之一顿。 是啊,这事他到底考虑好了没有? 郑县令长叹一声,颓废的瘫倒在椅子上,强迫自己乱哄哄的脑子冷静下来。 “已经13年了。” “总不能让沈大人死不瞑目吧……” 郑县令双手捂面,嘴里喃喃。 老仆望着这样的郑县令,嘴巴开开合合,几次欲言又止。 哎,这十多年以来,自家老爷就为了这件事,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 老仆也不知道,到底是当日挺身而出招致当场清算比较痛苦,还是十多年来苟且偷生,背地里却不得不遭受良心的谴责更难受。 想了又想,最终也没想明白,他干脆重新给郑县令续了一杯茶后,蹑手蹑脚的从书房退去。 一看自家老爷那情形,怕是又已陷入无尽的自责和懊恼中了。 老仆轻轻叹了口气。 到底要怎么做就交给老爷自己决断吧,无论他做什么决定,自己一路跟随就是了。 …… 郑县令此刻的思绪的确已经飞离出去,重回到十三年前了。 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进士,哪怕自己的年龄与同科的探花郎比着实尴尬,但在白发同年的陪衬下,也不是那么显眼。 只是这份来自年龄的劣势在他等待选官的日子,终于爆发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同年们一个个被认定为年轻有为,再兴高采烈的赴任,他的前程却杳无音信。 这世上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人,在他最郁郁的那些日子,不仅没人伸出援手,甚至盘缠用尽,险些被车马店的老板给赶出门去。 幸亏偶遇同科的探花郎沈央。 与自己的落魄形成鲜明的对比,出身高门的沈央不仅早已入了翰林,并且还成了皇帝身边的红人。 可是这位皎皎君子得知他的窘境之后,不仅没有嫌弃,还为他的职位奔走上下打点,最后得以顺利的入职户部。 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但好歹也是正七品的京官,郑县令当时感激涕零,一心要将沈央奉为毕生知己。 他的一颗真心也同样被沈央珍之重之,哪怕沈央贵为奉旨出京办案的钦差,也一路与他书信往来密切。 可以说当年的粮草旧案,除了沈央便没有比他更了解内幕的人了。 从沈央离京时的忐忑到他查案着手的方向,郑县令全都了如指掌。直到有一天,他收到了一本沈央寄给他的账册。 自此以后,他的知己沈央便再杳无音信。 郑县令无比清楚,这就是一场阴谋! 当时与那本账册一并寄到他手里的,还有沈央托付妻女的亲笔书信。 只可惜他的动作到底迟了一步,等他寻上沈家门去,身怀六甲的沈阳夫人早携了幼女出门去了。 最后接收到的便是他们一家四口在嘉裕江上遇难身亡的噩耗! …… 本能的畏惧令郑县令急于躲藏,之后便急匆匆的申请了外放。 这一躲,他便在临江县做一个小小的县令至今。 曾经有好多次,他都想将那本账册公之于众,替自己亡故的知己一家讨还一个公道。 可案件背后的黑手,连高门沈家都不放在眼里,碾死皇帝身边的出色翰林沈央,都像碾死蚂蚁一般,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又如何能与之抗衡? 可躲避的这十多年,虽然郑县令不够站出来指正的勇气,却也时刻接受着良心的谴责。 直到这次那些幕后之人又故伎重施,再次将黑手伸向送往边关的军粮。 自从得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