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哪怕是这么危急之中,这些庄客仍然人心未散,没人想着自己逃走。这个时代对于主家的依附,实在是太过于深入人心。 这几十名庄客,其实都骑得劣马,开得硬弓。徐敢手里教导出来的,虽然只是皮毛,但岂有差的。可毕竟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遇上这些职业杀人,接受过完整战阵训练,并有相当作战经验的马邑鹰扬越骑精锐,半点抵抗的意志都兴不起来! 徐敢倚靠在山石上坐着,冷眼看着山下景象。 一团团篝火在停兵山四下的丘陵上升起,隐隐约约还能看到马邑越骑的小小人影。这一百余越骑散开,严密的将停兵山四下封锁住。只要敢于突围,这些马邑越骑就会从四面汇聚而来,将徐家闾的所有人全部绞杀干净。 什么马邑越骑,不过是土鸡瓦犬而已。比起当年自己手下玄甲突骑,简直是天差地远,一次对冲,就能将他们彻底粉碎!整个马邑郡,能让自己稍稍看得过眼的,不过是恒安鹰扬兵而已! 可玄甲突骑,早已烟消云散。 当年玄甲突骑中那个雄姿英发的小将,那个自己半生心血所系的儿子。也早已在大隋太子东宫之内,闭门自焚。 韩小六抱着一床毛毡过来,韩大娘则提着一包干粮,凑到徐敢身边。 韩大娘低声道:“太公,吃点东西吧。” 韩小六则将毛毡披在徐敢身上,大声道:“太公,等到下半夜,咱护送着你杀出去!咱这一口弓,足够杀开一条血路!” 徐敢冷冷看了韩小六稚气的面庞一眼:“你还差得远!” 韩小六大声道:“咱就不信,这些马邑兵是天兵天将!” 徐敢嗤笑一声:“谁说他们是天兵天将,就算是你们,听我号令,再有一名斗将带队压阵,也能击败了他们!” 韩小六兴奋得一蹦半天高:“咱听太公号令,咱们去干掉这些马邑兵!” 徐敢黯然,微微摇头:“阿乐不在……我的卫儿不在,我的七位太保不在……烟消云散,烟消云散……全都不在了……” 老人靠着山石,白须飘拂,眼神似乎越过的遥远的时空,看到了一张张在自己心中永远鲜活的面容。 我老了,我累了,我的家人朋友部下,损折殆尽。我也就死在这里吧,只要阿乐能平平安安,就已经足够了。 旁边惨叫声骤然激烈了起来,却是几名庄客想将箭矢拔出,箭簇倒钩带动肌肉,让伤员如杀猪一般惨叫。 徐敢蓦然大喝一声:“男儿大丈夫,死则死矣,掉了脑袋也不哼一声,叫个什么!” 这一声吼,震得所有人都呆住,连伤者惨叫都低沉了下去。 徐敢坐着直起腰背,大声道:“将箭打穿出来,一折两半,再拔出来!以后上阵,贴身穿一层绸子,中箭之后,将绸子一扯,箭就出来了!” 徐敢这一声吼,反而稳住了庄客们的情绪,大家镇定了一些,拔箭的拔箭,吃干粮的吃干粮。只是大家都不时望向山下那一团团篝火,眼神之中,仍然是绝望。 而在山下,一处篝火之侧。 石朝志甲胄不解,蹲在篝火旁。手下送来热好的干粮,他也不吃,只是盯着眼前黑黝黝的停兵山观望。 陈凤坡凑了过来,讨好的道:“将军包围了此间,徐家闾的人插翅难逃。这座孤山没食没水,饿也饿垮了他们。过几日上山一个个捆起来就是……既然将军要在这里耽搁几日,卑职就回神武催运一些粮秣帐幕过来,总不能让大家在这里喝风。” 陈凤坡是个很识趣的人,既然徐家闾中人无药可救。这个时候就全力讨好石朝志也罢,踏实把这差遣办完。他说回去催运粮秣帐幕,是真心实意。到时候说不定在王太守面前,还能落个不大不小的功劳。 石朝志回头,看着满脸堆笑的陈凤坡,冷笑一声:“谁说咱们要在这里耽搁了?” 陈凤坡瞪大眼睛。 石朝志仍然冷笑:“一些庄汉,以为这停兵山就能拦住马邑越骑?等他们喝半夜凉风,我们就摸上去。早点杀干净早点回去复命,谁耐烦在这里耽搁!”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