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珠宝财货所置换的产业,也在兵火中被毁得干净。 无奈之下,就只好再带着乡党逃来洛阳。 原本以为这里有皇泰主有官兵,怎么也能吃口安生饭,却不想来了之后才发现自己进了人间地狱。 今时今日的洛阳,只要你不是披甲带刀的武人,就不算是人。 自从王世充大军有意识以人为食开始,每个早晨对于百姓来说,都是一场巨大的煎熬。 一旦马蹄声在自家所在的坊巷前停止,随后再吹响号角,就意味着整个坊巷将面临灭顶之灾。 士兵会砸开你的家门,把人从房间里拽到街道上,再用钉子刺透琵琶骨,最后用绳索穿起来,如同驱赶牲口一样把人赶入军营充当军食。 就算侥幸躲过这一关的人,也未必就能多活岁月。 城中的饥民已经和官兵形成了默契,一旦官兵对某个坊巷实施抓捕,也就意味着这个坊巷的百姓不再受王世充保护,他们的身份也从人变成了待宰的牛羊。 既然是牲畜,那么谁都可以吃。 官兵离开之后,其他坊巷的饥民便会蜂拥而入,把这里当成自己今日的食物来源。 为了生存而实施的杀戮,以同类为目标的捕食,已经不为官兵所禁止。 甚至有人公开把人肉拿到坊市发卖,城内巡兵也只当没看见。 甚至有人认为这种行为不但不该禁止,相反还应该鼓励,毕竟比起猎杀,这种买卖行为多了几分“温和”。 在这种情况下,人就成了会说话的牲口。 饶是以曹符臣这身本领,所能做的最大抵抗,也无非就是设法逃跑到其他坊巷苟延时日,等到这些人离开,再回到住处。 只不过这一切说易行难,过程中一个不留神就会变成他人盘中餐。 就算你事事小心又如何? 得不到口粮还是要挨饿,搞不好也得饿死。 就算过了这关,不定哪天也会翻船,迟早还是个死。 他的那些乡党就在这种搜捕、逃亡、猎杀、反猎杀的日子里折损殆尽,不知进了谁的肚皮。 曹符臣虽然还活着,但是和死了也差不多。 他不知道自己的好运气还能维持多久,不知哪天就被人一棍子打翻,再被扔进锅里。 当然,这种情况也不是每天都发生,否则偌大的洛阳早就被吃成空城。 王世充遵奉皇泰主的行为自然有其好处所在,江淮地区不少城池依旧奉大隋为正溯。 他们或许对杨广不满,但是对于整个大隋以及杨氏依旧忠心。 在江都之乱后,这些前隋故人基本都以王世充所拥立的杨侗为正统,冒着风险把南方米粮、兵甲向洛阳输送。 也正是靠着这股外援力量,王世充的洛阳才能持续获得补给。 只不过随着瓦岗大军袭来,水旱两路交通皆断,物资补给难以维持,城中的主要口粮就又变成了人。 虽然昨天打了个胜仗,可是粮食不会这么快到来,而军爷们又不能饿肚子,那么这些骑马披甲的军爷还是来带“肉豕”回去的? 再说昨天那一战到底是胜是败,谁又说得准? 若是这帮官爷说话有准,眼下大隋还是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呢,又怎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曹符臣早忘了自己属于哪个坊巷,只记得从一个地方逃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无主的房间再到另一个无主的房间。 睡觉的时候,也是要睁一只眼睛,免得糊里糊涂就被人吃了。 因此马蹄声一响他就有所察觉,一个翻滚就从床上滚到了门边,耳朵紧紧贴着门听着动静,手中更是多了一口解腕尖刀。 其实曹符臣自己心里也如明镜一般,面对大队人马,自己手上那块小铁片没什么用处。 可是人的命总要攥在自己手里,不能任人宰割,哪怕明知不敌也得拼一拼。 若不是有这点最后的血勇,自己也活不到今天。 连日的逃亡与恐惧,让他的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身心俱疲,周身上下就如同一张始终绷紧弓弦没得到放松的弓,看似威力依旧,实际有名无实疲弱不堪。 他很清楚,自己已经两天未曾进食,加上连日的逃亡与恐慌,身体与心理都已经濒临极限。 若是运气不好,真的被选中做肉豕,多半就逃不掉了。 我……不想死!虽说越是逃命越是迷惘,不知道自己得命数到底是什么。 可是总归好死不如赖活,哪怕是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般苟且偷生,也好过一命呜呼。 右手下意识地握紧刀柄,恨不得让手和刀融为一体,这口小小的尖刀,承载了他全部的希望,就算是下一刻粉身碎骨,他也不会松手。 马蹄声停止了。 曹符臣的呼吸,也随着马蹄声停止,心陡然沉到了谷底。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