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她帷帽遮面,便如异类。她可不戴帷帽,自在地赏游。 前世今生,裴策骨子里的偏执从未变过,甚至变本加厉。然而他一步一步地努力学着,以她愿意的方式相处。 裴策独自站在庭院,望着空荡飞絮。斜阳拉长墨袍的影,他俊面寂和,眸底却幽晦不可直视。竭力忍耐,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握成了拳,瓷白的手背,青筋鼓起。 他声调沉冷,又问侍从:“姑娘是何时出门的?” 侍卫低着头,只觉脊背生凉,硬着头皮道:“禀殿下,大约未时初。” 眼下已近酉时。两个时辰,晚晚怎还不归?有这么好逛? * 江南的街巷,纵使无雨,亦自然氤氲着一股水雾风情。沿街白墙黛瓦,楼阁绣户卷起珠帘,行人步伐缓缓,夕阳落进烟波。 江音晚从一间商铺出来,身畔跟着丹若和黛萦。丹若又提议道:“姑娘,不如去前面那间店铺逛逛。” 江音晚随丹若所指望去一眼,是间布庄,装饰雅致,店面敞阔,可以瞥见陈列满目的绫罗绸缎。团窠宝相花,菱格瑞花,卷草莲纹……或罩染而成,或泥金彩绘。 然而店铺之中,空无一人。 江音晚略无奈地苦笑。心中猜到,今日丹若和黛萦有意无意引着她去逛的铺子,皆是裴策在此购置的产业。无一例外,都清了场。 裴策虽允她独自出来闲逛,却用这种方式,暗暗阻止她同旁人有所交集。 江音晚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真是别扭。她看一眼身侧的铺子,悬着的匾额上书“染春林”三字,簪花小楷,秀气端正,店内出售胭脂水粉,生意热络,顾客颇多。 她向丹若浅浅一笑:“我倒想挑些胭脂水粉。” 丹若张了张口,似欲说什么,被黛萦轻拽衣袖拦下。 江音晚走进店铺,她未留意,身后一道雪衣锦服的身影,亦随她迈入店铺中。 江音晚目光先扫过柜台上展示的各色口脂。都用精致圆钵盛着,或薄瓷烫金,或银胎珐琅,檀色,绛色,樱色,茜色……多样的红。 她拈起一个掐丝珐琅的小小圆钵,里面是山黎豆红的口脂。掌柜见她仙姿玉貌,穿戴不俗,亲自过来接待,笑吟吟道:“姑娘的眼光真好。” 江音晚视线从口脂移到掌柜面上,正欲浅笑应答,手上不慎一滑,小钵滑落。二人反应不及,眼看小钵就要摔落在地,江音晚微骇地低呼。 却有一只修长手掌,斜刺里伸过来,稳稳将之接住。 白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执着圆钵,缓缓直身,生得俊秀白皙,眉眼如画。他低眸望向江音晚,温声道:“姑娘不必担忧。” 丹若忙从他手中接过圆钵。白衣男子拱手低眉一揖,翩翩有礼的君子貌:“在下苏庭生,无意唐突姑娘。” 江音晚微欠身:“苏公子多礼了。” 苏庭生抬眸,忽而望向江音晚的身后,笑道:“王兄,竟在这里又见面了,真是碰巧。” 江音晚顺他目光回身,看到裴策一袭墨袍,矜然而立。 他亦轻勾唇角,神情却极淡,平静无澜,一字一字道:“苏兄,的确巧。” 第70章 眷 眼前人 裴策漠然望着苏庭生, 他一袭白衣站在那里,身姿萧朗清举,玉冠束发, 眉目蕴着烟雨般笑意, 温润而泽。 白衣, 白衣。 只观这副皮囊气度, 颇有些光风霁月的意韵。裴策想起江音晚的画,心里的那分不确定再度漫上来。晚晚眷恋的, 会否仍是那般的如琢君子模样? 裴策神情愈发淡下去, 眉峰暗藏冷峭,又在对上江音晚的视线时消弭无踪。他唇角弧度清浅, 柔声道:“晚晚, 时辰不早,该回去了。” 苏庭生微诧,笑容愈显和煦:“原来王兄同这位姑娘相识。”听“王堇”话意,应当不止相识,或许是兄妹,“不知姑娘是王兄的……” “是拙荆。”裴策言简意赅。 苏庭生的“妹妹”二字生生卡在了喉咙里,唇角一抽。耳边嗡鸣, 酒意仿佛此时冲上头颅, 竟似一时不能全然领会对方的意思。这位姑娘, 分明梳的是未出阁少女的发式。 他只听到自己僵硬地笑了一声:“原来如此,二位可真是郎才女貌,般配非常,令苏某生羡。” 裴策淡然颔首:“谢苏兄夸奖。”他看向江音晚,漆眸静邃,缓声再道一遍:“晚晚, 逛了这么久,累了没有?该回去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