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试答卷。 陶太守惊愕抬头,看向身旁墨袍玉带的男子,颤声问:“你……你究竟是何人?” 裴策不言,侍立在旁的侍从已厉声呵道:“放肆!太子殿下在此,还不行礼叩拜?” 陶太守登时如罹雷殛,臃肿身躯从椅上滑落,跌坐在地。 裴策端然而坐,漠然睨视着他满面的骇与恐。侍卫架着陶太守的胳膊,押着他跪拜俯首。 陶太守终于从浑噩的惊骇中寻回了神智。他受贿承诺帮助“王堇”族弟舞弊一事已无可洗脱,但纪惟一案却断不能认下。 他伏地泥首,脸孔因酒气与慌乱憋涨得通红,道:“微臣有眼无珠,万望殿下恕罪!今日之事,是微臣被猪油蒙了心,但请殿下念在微臣是初犯,且未遂的份上,从轻发落。至于这张答卷……” 陶太守默了片刻,抬头,强行镇定道:“微臣不解殿下之意。” 裴策轻笑了一下,语气淡淡:“陶川,孤不喜被人愚弄。” 陶川将头磕得砰砰响,道:“殿下明鉴,微臣绝不敢有半分欺瞒!” 裴策清瘦指节在花梨漆面椅的扶手上轻扣,侍从立即呈上一个剔红漆盘,上面叠放着一本账簿,和几封信件。裴策随手掷下。 纸页唰啦,劈头盖脸砸下来,陶川酡红的面色一霎惨白。无需拆看,他已知是自己同四皇子往来的密信。 为了防止他日事发,四皇子独善其身,他才留下一些证据。不到自己罪责已定的关头,他绝不会拿出来。然而他分明将账簿和往来信件锁于书房后密室,太子的人如何能够取得? 陶川如坠冰窖,心底最后一分侥幸被抽走,所有力气也一并卸去。他趴伏在地,浑身软似一滩烂泥。头顶的视线,矜然不含情绪,却如锋刃森冷。 他终于涕泗横流道:“殿下饶命,微臣招认,微臣什么都招!是四皇子,是四皇子指使微臣,翻看历年秋闱卷宗,留心有无笔迹同……同虞先生相仿者。微臣注意到了屡试不第的纪惟,在四皇子授意下,让纪惟通过了秋闱。” 裴策面如静水听陶川说完,不再理会他哀嚎的“微臣只做了这些,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暮春的日头洒进雅间,支摘窗外流水波纹縠皱,残红笼烟柳。裴策轻掸衣摆起身,漠声吩咐人将陶川押下去,便阔步离去。 裴策手上已有四皇子裴简指使科举舞弊、试图构陷手足、安排杀手伏击的多重罪证。然而皇帝真正在意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命人快马加鞭,将证物与口供送至京城薛亭手中,另附密信一封。 四月十三,大理寺少卿薛亭正式审理科举舞弊案与纪惟横死案,以干系重大之由,邀刑部与御史台共审。薛亭当堂列出种种罪证,直指四皇子裴简。 当日,官兵搜查四皇子府,发现多方伪造的玺印。 次日早朝,宣政殿上,薛亭一身绯色官服,手持玉笏,出列躬身一礼,朗声道:“微臣有本启奏。” 皇帝着明黄绫袍,坐于髹金雕龙木椅上,面色隐隐发赤。 为他请平安脉的太医曾进言,称陛下脉象虚浮紊乱,有气血阴阳逆乱之兆。然而皇帝只觉自己自服用金丹以来,圣体康健,精力充沛犹胜少壮,以妄咒君上之罪,将太医严惩了一番,耳边倒是少了许多聒噪。 他不耐地凛声道:“讲。” 一旁的太监总管福裕暗暗缩了缩脖子。近来陛下愈发暴躁。 第72章 变 生乱 薛亭上前一步, 躬身奏禀,声如金石:“微臣奉命调查纪惟所涉科举舞弊案和谋杀案,有了重大进展。已查证秋闱舞弊属实, 纪惟通过解试, 是因江南东道余杭郡太守陶川助其暗中操作。” 皇帝面上躁意更甚, 他没耐心听薛亭再讲下去, 挥手道:“朕知道了,大理寺查案有功, 理当褒奖, 至于详情,稍后写封折子递上便是。” 薛亭缓缓挺直了脊背, 烁利目光从玉笏后望过去, 并不像皇帝希望的那样识趣退下,反而不卑不亢道:“此事干系重大,微臣需当殿奏明。” 皇帝正欲发作,却听他接着道:“陶川背后另有人指使,乃四皇子。”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