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觉得这人话少性冷,是整个药师谷说话最言简意赅的,不似旁的医者总是喋喋不休,遂请来伴在了身侧。 “左右秦王殿下当日眼盲心瞎。”苏合推过药盏,催促用药。 萧晏掩过扑鼻的苦味,握了握左手腕,待痛意稍减,遂收了扇子重新捡起玉瓶,往内室走去。 苏合瞥了眼内室露出的冰棺一角,识趣得没去帮忙。 一炷香的时辰,萧晏转出来,手中玉瓶已空。 苏合看他一眼,又看一眼汤药,提眉露出两分不豫。 萧晏瞧着尚且热气氤氲的药,抗拒道,“先看信。” “急不死你!”信是方才暗卫首领送来的,苏合从袖中掏出,扔了过去。 “成了?”苏合见这人眉眼弯下,嘴角扬起。 “成了。”萧晏这下端起了药,慢慢饮着。 苏合接信扫过,挑眉点了下头。 果然,霍靖派往西去摘花的八百人手,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四年前,萧晏得优昙花后,便暗里派人制造研发机关,但凡有人再摘此花,便可触动暗箭兵戈。这桩任务在去岁大成。 今朝便用在了霍靖身上。 “我就是好奇,如何拣这么个时候,引他前往?” “前两个月,暗子探得他在西北练了一方兵甲,本王替他练练手。”萧晏饮一口药,含两枚蜜饯。怕苦的样子,苏合简直没眼看。 “且有四年前西域雪山一战,本王折了不少人手,总得讨些利息。” 话及此处,萧晏不由想起那年凉州城外刺杀陆玉章的杀手,虽是夜衣蒙面,但从身段辨,当是个身量未足的女子。 结合从雪山撤下来的首领描述,无论是功夫、身形都当是同一人。 安西陆氏一族,萧晏和霍靖彼此想要许久。如此刺杀,除了他的人,萧晏想不出其他。 故而,雪山六百余人性命,他总要讨回来的。 萧晏蹙眉又饮了口汤药,面上欢色尚存。 “如此一来,既报了旧仇,又削了他臂膀,当真一箭双雕!”苏合叹道。 萧晏不置可否。 苏合瞧他一眼,凑过身子,若有所思道,“在下失言,殿下这是一箭三雕。” “只是您这借襄宁郡主之口将消息递出去,虽说姑娘家的确缠得有些紧了,但你这心到底狠了些。啧啧!” 萧晏这回没立马应他,只低眉认真饮着药。 片刻方道,“她若不登我门,我总不能把话递到她闺阁里。” 苏合一愣,瞧了他半晌,强迫自己“嗯”了声。 理是这么个理,但这听来也太不像人话了。 神女有意,襄王无情。 且这无情的王,拒绝你的同时,还能利用你一回。 方外的神医吸了口气,谋天下的心,果真薄情又狠辣。 “那个……,容我再问问,您这既已知霍小侯爷狼子野心,如何不趁着这次机会,一网打尽了?还特意派人提醒他小心雪崩。如此,他自然只派亲兵而不亲往。” 殿中烛火投在萧晏风姿玉貌上,桃花眼中慢慢酿起的笑意忽明忽灭。 “他还有用!”片刻,萧晏放下药盏,换了折扇轻摇。 前世那几近改天换日的手笔,仅一个霍靖,一个定北侯府,是没有那般能耐的,后面定还有人筹谋。只可惜,霍靖兵败被捕后,硬是未吐只言片语。 更甚者、关于她,亦不肯说出一个字。 重生十年,他没寻到她半点踪迹。 萧晏握扇的骨节泛白,指尖凉意蔓延。 彼世彼时,狱中昏暗肮脏,明明一败涂地,霍靖却笑得讽刺而开怀。 他道,“萧清泽,这山河霸业我输了,可是你又赢了什么?” “便是一个女人,我知她全部经历,完整一生。你呢,除了那带着谎言的三年,你不知她过去,不知她后来。” “她或许是爱上了你,愿意为你生下孩子。” “可你知她何时动的情,何时起的念,何时死的心,何时弃的希望?” “你知她生于何处?家在何方?双亲何人?在被我收为暗子前,又过着怎样的生活?” “看你这般模样,是想知的。但无法知,也不会再有机会知。” “如此,下个轮回里,自还是我先遇见她。只想这一点,我便觉得我不算输的太厉害。你,也没有赢多少。” 隔世话语袭上心头,慢慢烧红男人的眼睛。 “殿下……”苏合见他晃神,遂将药盏推了推。 萧晏默声接过,却是将掌中碗盏越捏越紧,须臾碗壁现出一道裂缝,溅出的药汁洒了他一手。 “劳你、再熬一盏吧。”萧晏回神,眉眼落寞枯寂,话语又低又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