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天跟了他一路,发现这人居然连路边的塑料袋都要捡起来放进垃圾桶。 哪里能看出来他想死,活得比很多人好看。 又不说话了。 万立想动一动脑袋,叫:哥们儿,没骗你,我啥也没想干,我也住了几天院,现在头还晕,这事儿平了吧。 裘榆看他反剪在背上的左臂,扬高砖头:怎么平。 再进一次医院吧。 万立咬牙,疯子,他妈两个疯子。 第8章 靛蓝 诶,裘榆 他们失散过。 二零零零年,袁木的消失没有预兆。 也就是五年级下学期寻常的周一上午,袁木的座位空了四节课。 关于这个缺勤的同学,老师课上没有提,同学课下也没有讨论。 裘榆一个人憋闷到放学回家,书包也来不及搁,直奔袁木家。 方琼说他去了乡下的爷爷家。 裘榆连袁木的爸爸都没见过,遑论爷爷,他站在门口恍惚地点点头,说谢谢阿姨。 当时方琼忙着给袁茶喂饭,没有再招呼他。 袁茶六岁,他听袁木讲过他妹妹马上秋季入学一年级,所以应该不是弱智,只是耍脾气不愿意吃,于是她妈妈端碗拿勺跟在后面追着哄。 场面兵荒马乱,那天方琼没有注意裘家那小子待了多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替她阖门离开的。 裘榆对袁木在上学日能去爷爷家感到困惑,打算等他回来向他取经,问一问这人是用啥办法说服他妈放他出去玩的。 可是裘榆等了一个月,等来了第三排袁木的座位被老师安排近视的高个同学去坐。 老师,那袁木坐哪儿?这是裘榆第一次在课堂上发言。 袁木?老师惊讶地看他,袁木早就办转学走了呀。 后来他第二次去找方琼,问袁木哪天回来。 码牌的四个人都停下来看他,其中包括许益清。 许益清难为情地朝上家方琼笑笑,从手包压着的一摞零钱里抽出一张戳到裘榆手心,说今天不做晚饭,让他去钱进家的面馆凑合一顿。 四副身体扭正,四张脸围合,骰子重新在方桌上的麻将堆里转起来。 在无数次被忽视、被剥夺、被威逼、被强迫之下,裘榆很早悟出成人和未成人之间的微妙区别。 又好像根本谈不上微妙,区别明晃晃摆在字面上。 既加了个未,则表否定。 他们按年龄把人类划分出两个等级,十八岁作一条鸿沟,两岸的群体并非对立,力量悬殊无法对峙,而是一方依附,另一方碾压。 就好比许益清叫他下跪,叫他撕书,叫他自己打自己耳光,叫他一晚上不准睡觉,叫他脱光衣服在楼梯口罚站,他都没有反抗过。 温驯,乖顺,怯懦,示弱,是他这个未成人的自觉。 一样的,这次也没有人在意裘榆在桌边站了多长时间。 方阿姨,袁木哪天回来?直到他又开口。 裘榆没有看许益清,但可以想到她怒目圆睁的神情,因为掐在他胳膊上的手掌实在太用力,他经常怀疑她有一双机械臂。 方琼打出一张八万,被对家杠了,她哎呀了一下,侧脸对裘榆说:袁木被他爷爷接走啦,什么时候回要听他爷爷讲,你想他的话等等,碰!方琼指间的九万提起但迟迟落不下,她对着牌面和牌池拧眉,你想他的话放假可以找他玩。 这有什么不能问的,挤牙膏似的终于被他撬出模棱两可的答案来,也明白个中原因难以启齿吗。 明明是被送走的。 但接和送都不重要,反正都是被字句,都任摆布。 袁木的离开,除了让袁茶变成独生女,让袁家宽裕不少,让方琼和袁高鹏看起来轻松高兴很多以外,没有影响到任何人的生活。 涵盖袁木最好的朋友,钱进,也极迅速地和另一个玩伴复制亲密无间的关系。 裘榆想,袁木就是如此无足轻重。 但他依然害怕自己忘记他,便一个人反复地,持续地巩固有关这个人的记忆。 记事起,他们就同住这条街上。 裘榆对袁木的印象仅限于长得比别人好看,白,话多,爱大笑。 他们读同一所小学,有时会在放学路上碰见,通常是裘榆一个人走在他们一群人后面。 虽然袁木和钱进那一伙属于下课撒腿没,但一出校门就是没长腿,他们常常为路边的蚂蚁窝,工地上的钢筋和石板类似无聊的东西停留。 有一次,前面的袁木走着走着蹲下了,从旁边菜地里的玉米叶上扒出一枚一元的硬币。 隔着十几米,他的尖叫都险些炸破裘榆的耳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