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马冰马上接道:“只是从没留意过,对不对?” 谢钰微怔,竟没有否认,“是。” 马冰笑了笑,“大人表里如一,已经很好啦。” 她转身往后,指着远处影影绰绰晃动的行人,面带讥讽道:“你看,那些出入百花楼的嫖客中多有达官显贵,白日的他们何等清高孤傲,视那些青楼女子为草芥,如污泥粪渠,可一入了夜,不还是巴巴儿来了?” 她知道谢钰从没留意过那些窑姐儿,所以谈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因为小侯爷出身高贵,天性淡漠,或许不光窑姐儿,除了几个亲朋之外,外头的所有人在他眼中都没什么区别。 王侯贵胄如何,贩夫走卒又如何?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一个人一条命罢了。 两人慢慢远离闹市,周围的店铺稀少起来,方才的喧闹声仿佛昙花一现,渐渐被抛在身后,听不大清了。 谢钰陷入沉思。 从未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乍一听,好似无理,可细细想来,字字句句皆是道理。 “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谢钰问。 “因为大人您跟别的官儿不一样,”马冰坦然道,“我总觉得若您日后正式进了朝廷,应该会是一个很好的大官。”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为官之利害更甚于此。 对朝廷或者官员本人而言,做好官,做坏官,做官成功与否?都不足以影响大局。 但若落在一方百姓头上,就是天崩地陷。 谢钰并不赞同,“如今朝廷内外多有栋梁,近在眼前的就有涂爻涂大人,徐茂才之流毕竟只是少数。” “是不是少数我不敢妄下断论,涂大人也确实是个好官没错,”马冰笑笑,丝毫不意外他会这样讲,“但他们都站得太高,高到只看到天,高得看不清脚下。大局固然重要,可依我愚见,升斗小民也很重要。” 就她所知,现今朝廷内外的高官大多出身豪门世家。 固然,他们之中不乏忧国忧民心怀天下者,但他们的出身毕竟太好了,纵然有心了解民生疾苦,也不过浅尝辄止。 就好比涂爻,他确实已经是个难得为百姓考虑的好官了,但即便如此,不也还是从未意识到寒门学子的艰辛吗? 不亲眼见过饥荒的官员绝不会想到,人在极度饥饿时,连一捧观音土都值得争抢。 高瞻远瞩可以诞育神性,滋养佛性,唯独养不出人性。 谢钰同样是世家子,但他和那些人有根本性的不同,就是他从来不会特别喜欢或者偏袒某一类人。 看似无情,实则最有情。 谢钰仔细听着,沉思良久,“多谢,受教了。” 马冰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是我该谢谢大人才是,没嫌我胡言乱语。” 毫不客气地说,她这番话随便说给哪个官员听,也要给人打出来的。 你算什么东西呢?不过民间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女子罢了,有什么资格指点江山? 但谢钰没有生气。 非但没生气,甚至真的认真听了,思考了。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 谢钰看着她道:“马姑娘有如此见地,是因目睹了凉州百姓疾苦的关系么?” 马冰抓着缰绳的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问:“什么凉州?想必是大人记错了,我并非凉州出身。” 谢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竟破天荒没有继续追问。 “或许吧。” 说完,主动催马前去。 马冰落后两步,也抖抖缰绳跟了上去。 是记错了吗? 谢钰自小才名在外,据说有过目不忘之能,绝不可能记错。 那他又为什么故意这样说? 是查到了什么吗? 接下来路上两人无话,一直沉默到小团花枝巷子。 “大人,还进去吗?”马冰问。 谢钰翻身下马,“既然张家老三的情况好转,你去讲一讲也好,叫他们安心,我顺便瞧瞧屋子构造。” 见他们深夜前来,张家人吓得了不得,还以为三子是不是不行了…… 听马冰说完,众人千恩万谢,又要去街上买好茶果招待,被马冰拒了。 “不要忙了,我们才吃了饭来,实在吃不下,这次过来是想再看看屋子。” “老大,”张老汉立刻吩咐道,“去买些好茶果装好,等会给两位大人带着。”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