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踢中,裴戎果然神清气爽起来,看他也不那么不顺眼了。 马冰安心享受来自长辈的养猪式关爱,见那铜锅中水泡渐密,白色的水汽翻滚着,丢下去的肉片也熟了,这才抄起漏勺捞了一回,给裴戎结结实实装了一大碗。 “吃吧。” 老头儿旧伤颇多,气血两亏,阴冷天格外难受,这些日子虽让马冰针灸数次,又贴膏药,到底不能去根。 吃些鹿肉、羊肉等阳气壮的肉食补补气血,倒是不错。 只不能过量,不然虚不受补,也要怀菜。 今儿三人头一回坐在一桌用饭,竟意外没什么陌生。 就是裴戎每次抬头看到谢钰那张脸,心里就疙疙瘩瘩的,总想着怎么才能欺负欺负这小子才好。 次子裴安也曾数次公然对小侯爷不敬,周围一干同僚都看得目瞪口呆,偏谢钰自己非但不恼,反而总是笑眯眯的。 一来二去,裴安每每都像一拳打在棉花里,也渐渐偃旗息鼓。 只是偶尔街上瞧见,仍免不了一“哼”。 谢钰将烫好的绍兴黄酒倒了两杯推过去,“陈琦性格刚烈,嫉恶如仇,可以一用。” 琥珀色的酒面上轻轻荡开涟漪,袅袅冒着热气,粮食特有的焦香慢慢散开,与潮湿的空气融为一体。 扳倒田家的证据有了,只是什么人拿出来,也要讲究。 须得秉承风雷之势,打敌人一个狠的。 之前谢显已经参过一回,若再由他起头,难免显得咄咄逼人,且又势单力薄。 倒是另一位御史陈琦,素来与谢显没什么交情,此次由他打头阵,谢显从旁呼应,则更为声势浩大。 裴戎听罢,嗯了一声,“也好。” 耍阴谋阳谋的事,这小子确实比自己在行。 马冰夹了一只四色兜子,先用小勺慢慢挖出内中填的蘑菇、肉酱等四样馅料,待豆腐皮的外层塌下去,再夹起,一口吃下。 兜子有点像夹子,也是外包内馅,只不过夹子多以蔬菜为皮,而兜子则多用豆腐皮或粉皮包馅儿,且个头也大,一口根本吃不完。 裴戎和谢钰低低的交谈声混入雨声,逐渐演变成一股奇妙的韵律,马冰静静听着,习惯性往窗外看。 依照律法,靠近皇城的两条街内,建筑最高不得过三层,这是为了防止有人在宫外向内窥探。 而马冰他们所在的,正是酒楼的三楼。 从这里俯视街面,视野极为开阔清晰,而外头若想向内看,却是难。 秋风夹杂着落叶刮过,沾满雨水的枯叶撞在屋檐上垂下的铜铃,发出闷闷的一声“铛”。 马冰的视线不自觉随着那枯叶下坠,然后,竟意外看到一个人: 付文山。 确切的说,是付文山的心腹随从。 他正伴着一顶再普通不过的青布小轿沿街疾行,而轿子里的人,除了付文山再不做他想。 马冰眼底的温度迅速褪去。 先帝在时,付文山曾在兵部任职。他是行伍出身,也想让下一代来接自己的班,于是便将嫡子送去行伍中历练。 说是历练,其实不过镀金,沿途各路官员一听付公子的名号,谁敢真叫他去上前线? 不过在后头跟着捡功劳罢了。 原本一切顺利,偏偏那付公子被吹捧得多了,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边关还是京城,由得他任意妄为。 某日,当时还不是武威侯的雁雄得了下头的呈报,一名士兵公然违抗军纪,奸污当地女子,如今那女子和家人告到军营门口。 雁雄勃然大怒,不顾当地县令的阻拦,直接命人将其拖出去斩首,以正军法。 而被砍的那个士兵正是付公子。 当时来规劝的县令,便是雁雄一力提拔的范石溪。 眼见付公子人头落地,范石溪吓得人都凉了,连夜写了密函送入京中…… 付文山儿子不少,但最疼爱的便是那个嫡子,原本想着出去转一圈换个履历,回来也好提拔,怎料竟是阴阳相隔! 付文山的愤怒可想而知。 其实马冰之前并未见过付文山,但刚来开封的头三个月,她得空就在街上逛,又有张抱月的暗中协助,早就将朝中一干大员和目标任务的模样刻在心里。 当今登基后,付文山就从兵部要职被调入礼部,如今只任着一个不轻不重的小官儿。 马冰的胳膊撑在窗台上,看着付文山的轿子沿街一路疾走,拐入右前方一个街口后,终于被房屋遮住了。 她抬眼,顺着那接道延伸的方向看去。 越往前越是开封权力的中心,坐落在那里的除了皇城和六部各衙门,便是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