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偷偷在屋里卸了妆,露出两张如出一辙的大黄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张抱月想了一回,从妆匣内取出眉笔等物,又将两人的眉毛抹得粗粗的,眼下也弄出淡淡的青黑色,看上去越发不起眼。 都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张抱月和蒲草本非绝色女郎,如今没了妆容,又黄脸粗眉黑眼袋,瞧着也不过是个平头正脸罢了。 等再在外头磋磨数日,失于保养,自然就更不起眼了。 做完这一切,张抱月缓缓吐了口气,盯着妆匣看了会儿,啪一下合上。 那妆匣乃是曾经自己当红时,一位恩客送的,以整块紫檀木抠成,外面镶满了螺钿、珍珠和宝石,价值连城。 这是她过往的荣耀,更是耻辱的烙印。 以后,我再也不需要为了讨好男人打扮了。 张抱月别开视线,可过了会儿,又转回来,盯着上面的珠宝看起来。 她看了会儿,竟拔下簪子,将上面的宝石一颗颗撬了下来,连那只指肚大小的精巧金锁也没放过。 穷家富路,她们如今也没个谋生的本事,需要弄点细软傍身。 银子太显眼,价值也有限;银票容易坏。 倒是这些珠宝,方便携带又不占地方,随便往头发里一塞就够活几年。 蒲草偷偷扒开门缝看了会儿,难掩激动道:“姐姐,走了,走了!” 负责看守她们的打手到底受不住诱惑,偷偷跑出去看热闹了。 珍珠年岁久了不值钱,螺钿撬不下来,连同小金锁,张抱月一共弄下来板栗大小的一小包宝石,当即往胸口一塞,扎得紧紧的,外头一点儿看不出来。 “走!” 外头所有人都在狂欢,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秋风掠过枯枝发出的簌簌声。 张抱月和蒲草一路低头疾行,竟无人注意。 本该是一场嫖客的盛会,愣是弄出万人空巷的架势,两人走到外面街上时,放眼望去,竟有些空荡荡的。 人少才越好! 两人手拉手,低着头,提着裙子一路飞奔到马冰之前说过的街上,带些慌乱的寻找起来。 “姐姐,”蒲草的声音有点抖,指着前面说,“红灯笼!” 多么耀眼的一抹红,在这秋风凋敝的街上,活像凭空燃起来的一团火。 张抱月也看见了。 实际上,她也在抖。 因为太过紧张,两人手里满是汗水,开锁时钥匙还掉了一次,差点把自己急哭了。 她们不知道现在那打手发现没有,百花楼的人追没追上来,只知道拖得越久,就越危险。 张抱月用力吸了口气,干脆抬手甩了自己一巴掌,半边脑瓜子嗡嗡作响,果然冷静不少。 她第三次将钥匙对准锁孔,咔嚓一声,终于开了! 两人赶紧猫腰钻进去。 因太过紧张,蒲草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爬起一抬头,就看到旁边牲口棚里套好了的马车。 很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前头套了两匹马,这样跑起来飞快,万一遇到什么事,两人还可以弃车换马。 墙角堆着几捆干草,食槽和水槽已经半空,两匹马儿性格很温顺,见到陌生人来也不害怕,悠闲地甩着尾巴,继续啃草喝水。 张抱月掀开车帘扫了眼,半个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牲口几日的粮草,水囊,各色常用药物、衣物,几匣子点心、肉馒头、肉干,还有端端正正摆在上面的户籍文书。 张抱月一把抓过来,打开一看,发现一个叫赵四丫,一个叫胡春。 赵四丫的年纪和她差不多,胡春和蒲草差不多,都是凉州籍贯。 张抱月哆嗦着摸了摸,鼻子一酸,眼泪就哗啦啦滚下来了。 “姐姐!”蒲草惊喜地摸着车厢内壁,“缝了皮毛的!马姐姐心真细。” 还有两套厚实的羊皮袄子,皮帽、皮靴都是现成的,车厢底下铺的也是皮褥子。 关外风大,又极冷,单靠一层车壁根本不能保暖。但有了皮毛就不同了,里面生个小火炉,裹上皮袄,在外头过夜都行。 张抱月飞快地抹掉眼泪,对蒲草道:“打今儿起,我是赵四丫,你是胡春。” 蒲草用力点头,立刻改口,“赵姐姐!” 胡春,胡春……她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默念了几遍,越发欢喜。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