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总是顺着她的意思,半点不敢违拗。甚至,她一蹙眉,他的心便揪起。 是故,这些年, 裴朝露偶尔想起那封和离书,便会想他到底是攒了多久的勇气才敢递给她!又或者,她压根也不了解他,是他本性便是这般凉薄的。 后者,她很快便下意识否定掉了。 那些年的情意是真实存在的,从亲情到爱情,从年幼到年少,只是遗憾没能将爱情再融成亲情,遗憾没有走到老。 重逢后,她不是没想过,问一句当年为何要和离。然又觉没有意义,即便有天大的理由,她这些年的境遇也是真实发生的。 若不和离,她的人生、乃至家族都不至于此。 直到那日沙镇茂叶林中,他弃了僧服,玉革紫袍坐于战马之上,是还俗的标志。那个被理智压下的念头,便又浮上心间。 想再问一问,为何赠她和离书。 再观这敦煌第一寺,不过转眼便成了他处理军务的殿阁,而原该秉荤戒、食斋饭的案桌,分明是诸物不忌。 “卿与佛祖,我佛方是我归宿。”和离时的话,当年她不信,如今更觉荒唐。 这分明就是他的一场躲避。 他根本随时想着要重入红尘。 涵儿走后,话已经滚到唇边,却还是被咽了回去,她道,“温壶酒吧。” 酒壮人胆。 走到这一步,要论的也不该再是昔年旧事。 理智又去了上头,压下如麻的情绪。 只是眼下这事开口,同他当年不明缘由了断情意,有何区别? 甚至更不堪,他只是抛下了她,她却是要控他姻缘走向。 百年世家,纯如朝露,心似其名的女子,这一刻想得不是一报还一报。 她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该是这样的。 思绪来回拉扯,她垂眸灌了一盏酒。 他伤着,她病着。送来的是养生的药酒,回甘绵长。 她亦是能饮酒的,却被激地咳嗽连连。 闻声,他便抚上了她背脊轻拍,又道,“慢些,这酒……” “我要你恢复李家天下,还我裴氏百年清誉。” “我要你同李禹、同以阴氏为首的世家合兵,先灭汤思瀚,再除李禹。” “我要你……” 酒劲缓缓上来,她提着一口气将昨日同兄长说的话,重述。 到最后,她笑了,带着不甘与无奈。 “当然,你也可现在杀了你兄长,夺下他西南蜀地的五万兵甲。但是,且不说如今局势,杀你兄长胜算几何。便是成功了,你的僧武卒和他的西南兵甲,要拼掉多少战力?” “回头再灭汤思瀚……”裴朝露顿了顿,“你兵法受教于我父亲,手中兵甲来源自我母亲,论战言兵,当比我清楚,此间还能有几分胜算?” 他清楚,他如何不清楚。 “所以,只能先攘外。”裴朝露的声色开始发颤,“然后,你杀了他,替我杀了他。” 话至此处,裴朝露已经浑身战栗,似是回到东宫的年月。 带着无尽的隐痛和愤怒。 “但是若这般,待除了叛贼,他却因结了阴氏女,有世家做盾,有远胜于我的兵甲,届时我们都为鱼肉。先前所做,便不过是为他做嫁衣。”李慕终于开口,接上她的话。 这样的局势分析,李慕懂得没什么稀奇。 只是这一刻,裴朝露看他的眼神,却带着几分诧异。 一时间,两人默声无话。 裴朝露再等下文,李慕却神思有些恍惚。 他的眼前,浮现出昨日梦境。 昨日梦里,她在樱桃树的秋千架上与他温柔浅笑。 还有一个时辰前,暮色月华里,她素指搭在他掌心。 还有此时此地,她与他同桌用膳,举杯饮酒。 她是来劝服他的,亦是来同他告别的。 李慕突然便笑了,道,“阿昙,你的眼睛红了。” 裴朝露鼻尖泛红,突然一阵心酸。 李慕伸手抚上她面颊,一点点触上她眼眶,一滴泪从她长睫滴落,不偏不倚落在他掌心。 第二颗再落下,他抬指擦干了。 他的双手捧上她面颊,用一双比她更红的眼睛凝望她。 裴朝露错开他眸光,瞥过头去。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