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肠,这样疼爱我与阿昙,为何送我那样的信?” “为何?”他满眼赤红,压声怒吼。 德妃这厢却不说话了,她低垂的眉眼忽而抬起,长睫沾着泪珠,却任着颤颤不肯落下,到最后她擦干眼泪道,“我不过如实所写,太子同太子妃恩爱有加,满宫里看见的不都如此吗?” 话毕,她便再未开口。 回程一路,一个字也没有,直到入了长安城内,她终于睁开双眼。 眼中带着几许迷茫和恐惧,道,“六郎,其实路有多条,不是非要一条道走到黑的。” “你、若能君临天下,裴氏便依旧能恢复往日荣光。” 至此,李慕基本明白,逼也无用。 德妃待他自是真心,不容置疑,然他要的一个“为什么”亦注定难在她身上寻出端倪。 何必去逼一个苦心将自己养大,视自己如亲子的人! 这世间路坎坷艰难,亦无多少舒心人,且让她得一片安宁吧。 哪怕是短暂的,片刻的。 李慕请教着李济安,让他来所为何事。 李济安指指案上铜炉,示意他烹茶,李慕颔首应下。 “近来府中很忙?”李济安问。 “汤贼尚且在外,群臣不安,臣心惶恐。”李慕炙饼碾末,“故儿臣正全力抓捕。” 李济安闻言,不置可否。 片刻道,“眼下汤贼一事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大郢千秋基业,需要传承。” 李慕取火烧水毕,就要酌茶,只静静听着,未曾言语。 “你如今二十又六,你三哥又长你三岁,你们后院不盈,膝下单薄,该承担起责任,为我大郢开枝散叶。” 话至此处,李济安笑了笑,“你退了阴氏的婚,乃因不想连累她。如今身子大好,长安城的姑娘多少都盼着呢,且放眼挑一挑。” “不急!”李慕已经烹好茶,双手捧给李济安,“且待国中安定,再论儿臣之事无妨。” “这是什么话!如今我们大郢是失而复得,满目疮痍,百废待兴,待真正恢复到以往的繁荣安宁,也不知要多少个年头,你便不娶了吗?” 李济安尚是慈和模样,“当是先成家,再立业,祖宗的话总是有理的。” 李慕捧着茶盏饮了口。 “再则,最重要的一点,我大郢逢战乱国破而还都,总算是死里逃生,此刻若有新生之物,当是祥瑞临朝,妙不可言。” “便是司天鉴亦是如此言。” “故而,朕想着,既要是承了国之祥瑞的,人自然比物更好。” “眼下,若是有个小生命降临,你想想,可是我预示我大郢福祚绵长!” “所以,你该娶亲了。” 李慕顿下手中茶盏,声音尚且平静,“大郢,还有太子,太子亦有子嗣。” 话语落下,李慕便意识到了李济安要说些什么。 果然,皆是对涵儿的不满。 话至最后,李济安也顿了下来,片刻道,“国中尚有太子,然六郎你便不想再进一步?” “若是太子继位,怕是你想做周公都不安生。” “儿臣没有周公的贤德,做不了周公,故而不安生的也不一定是儿臣。”李慕将话重新递了回去。 “那六郎就不想旁的事……”李济安拍了拍他的位置,“同样的,若是太子坐在这了,你便是抓了汤思瀚又有何用?” “自然是有用的,如今坐着的不还是父皇吗?” 此言一出,李济安变了脸色,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 竟是这般油盐不进。 琉璃宫灯中,烛火烧去一截,滴漏亦是少去一层。 李慕起身请辞。 他已经明白,今日陛下留他至今的缘由。 是要他放弃为裴氏翻案。 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不得翻案。 他,自是做不到。 李济安闻最后话语,看着躬身跪安的人,一时没有开口许他离去。 “父皇,儿臣告辞!”良久,李慕自己起了身。 从裴氏身死,七万精兵阵亡,天子手中出了禁军和金吾卫,并无多少兵甲。而李慕却从敦煌到长安一路,掌了不少人。 李济安胸口起伏剧烈,铁青的脸色中,眉宇拧得更紧。 为君三十年,最后竟是这个小儿子忤逆自己。 正欲开口间,外头宫女匆匆来报,言说德妃口吐鲜血,突发昏厥,需请太医。 李慕立时顿下脚步。 “莫急!”李济安尚自坐着,面色稍稍恢复了些,只笑道,“过来,六郎!” 他从袖中掏出给的瓷瓶搁在案上,“你去将这个给德妃服下,她便大安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