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了,才方显东宫威仪。”李慕回道。 能将战功分出给李禹,当日收复长安那会早给了。裴朝露又一次扫过李慕,却见他低垂的睫毛忽颤。 从头到尾都是从容端肃的模样,冷锐眉眼里隐存一点柔光暖意,是给她的。 裴朝露识得出昔年模样,自也记得住他那点说谎时的不自在。 便是睫羽的一点颤动。 当年赠她和离书时,他挑了个两人拌嘴的档口,又捧了碗酪樱桃惑她,更是连夜出走长安,左右是怕她再问一遍,便要被发现端倪。 “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裴朝露睨他一眼,连汤思瀚之事亦不想问了。 此间,定是又出事了。 “没有!眼下难得平静,你莫要多心。”李慕的目光有一瞬从她小腹滑过。 隔着桌案,原也是看不见的,但他估摸着是那个方向。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芙蕖,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姑娘,同他的姑娘一样,有漂亮的眉眼,会娇笑嗔怒。 他抬眼看裴朝露,现在的她还是会笑,却已经没有了生机,多来是浮在面容上如同面具般的完美笑靥。 “有事我定会让林昭传信你,林昭不得信,便是一切安宁。”说这话时,他望了眼侍奉在侧的林昭,转而又道,“是不是瘦了些?让林昭换个方子多进补些。” 林昭闻此话,无声咬唇。 “你晌午如何那般看我?”裴朝露见他神色尤似承天门外,且喜且悲且落寞。 李慕望了她片刻,眉眼低垂里,勾起的嘴角噙了一点笑。 “许是有些想你。”他低声道。 年少因为自卑,他总也不敢看如朝阳明艳的天之骄女。经年后,终于去了心魔,却又因愧疚,觉得无颜见她。 那些如深海翻涌的思念,重重叠叠袭在心头,他欲将她拥入怀倾吐相思,却只能隔着半丈之地,将情意和思念压薄。 裴朝露轻叹了口气,伸手过桌案,如同越过一条边界,在他额角戳了两下。 李慕捉住那只柔荑,拢在手中摩挲,抬眼接上她眸光,笑意愈发柔暖,“真的瘦了。” “我多进些!”裴朝露笑道。 “林昭,晚上记得给姑娘加膳。”李慕将掌心的手握得更紧些,侧身嘱咐林昭。 原也无需他再叮咛,太子今日走,自是今日动手更好些,如此休整恢复的时日也多些。林昭望着自家主子,颔首应“是”。 为防宫中流言,裴朝露没有留下用膳,德妃过来又闲聊了几句后,她便起身先走了。李慕一路目送,拢在广袖中的手攥紧成拳,至她拐出宫门方收回了目光。 孩子大一日,便多伤她一日。 早去早好。 他合了合眼,对德妃道,“您病疾未愈,我已经请了旨,今夜留宫中侍疾。” 德妃有一瞬的讶异,自个得了解药基本已经无碍了,这好端端的他如何要留宿宫中? 然她也没多问,只看了眼沉默饮酒却不慎被呛到、连连咳嗽的人,拍着他背脊,到了声“好”。 李慕不贪杯,这午膳却饮了不少酒。 西域进贡的葡萄酒,不辣不苦,味甘绵长,却后劲十足。李慕用的急了些,一壶见底,人便有了些醉意。 趁着还有三分清醒,他扣住酒盏,向德妃要了碗醒酒汤。 想醉的,难得糊涂也没什么不好。但是不能醉,所有的苦痛都落在她身上了,他总等保持理智。怕她稍后闻酒气难受,用完汤后,他还沐浴了一番。 酒意尚存,李慕卧榻小憩了一会。 却不想,待醒来,已是山光西下,暮色上浮。 “母妃,东宫可有人来传话?”他匆忙起身,问过守在外间的穆清。 穆清摇了摇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什么事值得他请旨留在大内?值得他一分一秒地守在此地? “是不是,阿昙有事?”穆清追问。 李慕摇头,“她没事。” 过了今晚,她便没事了。 夜风过堂,李慕坐在殿外廊下,传人送了些六月里存积的樱桃酱过来。 借月光,做着一个樱桃毕罗。 结果,也不知是因为心慌还是手颤,反正饼皮没有捏好,一罐樱桃酱却不甚被他拂落在地,黏腻又鲜红的酱汁蔓延开来,蜿蜒似鲜血汇聚的小溪…… 李慕眼前黑了一瞬,气也喘不匀。 * 而东宫的承恩殿中,地上亦是如此。 碗盏碎裂,药汁四洒。 屏退了宫人的内室中,奉药的侍女跪在地上,将全部事宜一一道来。 至最后,她深叩首,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