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剑劈成几半又被蛇尾碾碎成齑粉,摆放在院里的各色纸扎被波及,全部化成了细细的纸沫,像是凭空下了一场无尽头的大雪。 银灰色长发的疯医生含着笑容辗转腾挪,修长灵活的身躯踩着蛇尾翻上屋顶,旋即在下一秒出现在人身蛇尾的非人身后,剑如蛇信,动似雷霆,朝他的要害刺去。 蛇尾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剑,剑锋撩起纸沫,转起漩涡似的气流,带动纸雪旋舞出好看的形状,拦腰切断了兰因一半及地的长发。 乌黑长发飘飘忽忽地落地,有几缕搭在细剑上,疯医生一震手腕,抖掉柔软的长发,没有丝毫犹豫,闪身再次疾攻。 院子里卷起了白色的暴雪,院墙坍塌,问阴灯失去主人的控制早已熄灭,怪物们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从四面八方涌来,又天女散花似的被蛇尾一圈圈拍飞。 这场搏杀持续了不到十分钟,终结于乔昼藏在左手中的一柄手术刀。 他用右手的长剑将蛇尾钉在了地面上,然后用手术刀扎穿了兰因的喉咙。 混沌暴戾的蛇瞳缓缓恢复了清明,兰因张开嘴,大口大口的血涌出来,漂亮曼妙的蛇尾上满是坑坑洼洼的剑伤,被钉在地面上无力地颤动着,碎裂琉璃般的眼睛低垂,注视着面前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人,动了动嘴唇。 未尽的纸屑漫天飘洒,纷纷扬扬宛如狂雪,顷刻之间就落满了头发,细碎纸屑沾在兰因的睫毛上,被不知何来的水汽打湿。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茫然地望着乔昼,眼神清明无辜如稚子,带着委屈的湿意,有这么一瞬间,他看起来和第一次见到乔昼时一样纯然腼腆。 乔昼松开了手,那柄手术刀贯穿了兰因的喉咙,细细血线淌入衣领,乔昼伸手轻轻替他抹去,又往上去擦他嘴角的血,猩红的液体沾了他一手,兰因慢慢拉下他的手,手指小心翼翼地穿过指缝与他十指相扣,乔昼很顺从地任他牵,兰因于是微微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抬起另一只手。 他手上异化的细密蛇鳞还没有褪去,手指都是冰冷没有温度的,指甲锋利修长,像是兽类的指爪,轻轻一碰就能割开皮肤。 兰因也知道自己的手锋锐如刀,他很慢很轻地动了动手指,在乔昼睫毛上碰了碰,嘴唇翕动,在刀锋的切割中费力调动声带,发出沙哑破碎的气音:“雪……” 蛇类的体温第一次与疯医生冰冷的体温融合了,两个早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怪物牵着手,站在茫茫无际的白雪里。 ——也算此生共白头。 兰因眯起眼睛,对自己说。 可惜他喜欢的人是个没有心的骗子,希望他余生都这样冷酷傲慢,不通情爱,不要尝到他此刻滋味才好。 在视线昏暗下去的那一刻,兰因用力握紧了乔昼的手,慌张用力得手指都在发颤,喃喃道:“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你……你别……忘了我……” 乔昼张开怀抱接住倒下来的人,用衣袖擦干净他脸上的污血,爱怜温柔地合拢那双琉璃一样的眼睛,贴着他的耳朵细细呢喃:“好的,我不会忘记你,以后你将与我永生共存。” 满院子的纸屑飘洒尽了,将兰因的身躯掩盖了一半,那条巨大的蛇尾在他死后就恢复了原状,乔昼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房屋,将兰因的尸体抱进卧室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 十分钟后,雾气盘绕的柳子巷巷口,一个人影由远及近,他提着一盏做工精致古典的八角宫灯,灯笼里亮着淡蓝烛光,素色长衫下摆绣满了深红浅粉色泽瑰丽的海棠,随着他的脚步翻出绮红的雾霭,明暗交错的光晕中,露出一张冷峻高雅仙气飘飘的脸。 魔都最优秀的入殓师,鬼神辟易的问阴者兰因,出现在了混乱一片的街头。 年轻冷漠的入殓师提着灯,穿行在一锅沸水似的街道上,周围的怪物对其视若无睹,不自觉地避让开他的行动路线,好像他周围有一圈天然的屏障。 他走出没几步,视线就落在了一处房门紧闭的小屋上。 这屋子处于街道的拐角,外头用油布竹竿支起一个小棚子,应该是卖早点的小摊,但此刻棚子被踩得七零八落,数不清的怪物扒着墙壁、趴在屋顶上,贪婪地伸长脖子,试图钻进房屋。 里面显然有人,不知道他躲了多久了,但看这房子破旧的程度,只怕也挡不了这些怪物更久。 果然,在又一个旗袍怪物踩着同伴们爬上房顶时,本就摇摇欲坠用两根木头简单搭起来的房梁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随后就在屋内人绝望的目光中,整个房顶轰然下坠! 四面墙体被屋顶压塌了一面,怪物们下饺子似的掉入屋内,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四肢着地朝他们爬过来的样子,缩在墙角的三个高中生终于忍受不住,手里充作武器的扫把木棍给不了他们任何安全感,他们循着本能闭上眼睛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尖叫——尖叫—— 尖叫——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