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梢卷了一卷的老头瞪大眼睛, 用手杖敲击地面, 干瘪瘦削的身体里迸发出了无限的活力, 挥舞着手指挥自己身后的学生们:“都听!认真听!这绝对是失传已久的阉伶唱法!能够超越人类极限的高音,极致华丽的共鸣, 没有任何过度痕迹的转折——只要能学到一点, 你们就能站到维也纳皇家剧院的舞台上去了!” 他身后年轻的男女们也一个个被打了鸡血一般, 恨不得摘下耳朵扔到黑洞里头,去近距离感受一下那来自苍穹的海妖吟唱。 “该死的,把这群碍事的东西赶走!里面烧起来了没看见吗!”驻守的军官满场调度,一回头看见这群神色痴迷的家伙还在这里“仰慕缪斯”,血压嗖地就冲上了脑瓜顶,大喊大叫着让部下赶紧驱逐这些金贵的大家伙们。 “这里可不是让他们参观展览的艺术博物馆!里头已经死人了!”他怒吼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都是疯子……”目送着部下连拖带拽地将这群“艺术鉴赏”小组成员赶上车,军官摘下帽子,狠狠呼噜了一把毛发所剩无几的脑门,恶狠狠地在心里抱怨了一通,再将视线转向面前宏伟瑰丽的巴黎火场时,他眼中已经满是畏惧。 他不明白那些“艺术家”们怎么能坦然自若地为了里面一个虚无飘渺的歌声神魂颠倒,他只看见了被热浪扭曲的空气和坍塌的楼房,世界末日的景象也不会比这更可怕,而更可怕的是……属于黑洞的那层薄薄平面正在飞速溶解。 它就快要登陆现实了,以吞噬整个巴黎为代价,带来那些疯子们渴望的艺术和美。 但是、但是不是这样…… 他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的场景,就算是陪儿子去看复〇者联盟的时候,里头那些大场面特效搬过来都没这神奇,那层封印着光怪陆离梦境的平面已经溶解到近乎于无,庞大的城市在旷野上迅速勾勒骨架充实血肉,奢华靡丽的枫丹白露宫牵着塞纳河的手迤逦而行,被火焰包围的都市正在人们绝望的视野里降临—— 然后这场呼啸而来无法阻止的登陆就滑稽地卡在了半当中。 香榭丽舍大街上一半的树木簌簌地摇着苍翠碧绿的枝叶,一半的树木则在火焰中哀鸣,它们以一条无形的平直的线为分界,这头的枫丹白露宫被火烧灼得宛如火炬,那头的凡尔赛宫岁月静好,带着一身时光的斑驳安稳等待下一批游客的到来,整个巴黎好像被从中切分成了两块,一半沉迷在中世纪华彩的浮梦里,与火焰共生共舞,一半则回归了现实,安安生生地做着合格的展览品。 偏偏它们两半和谐得不得了,火焰稳稳地停在那条不知名的线外,连一毫米外的一棵小草都不会舔舐到,而塞纳河汹涌的水也无法扑灭枫丹白露宫庭院里一簇微弱的火苗,它们和谐共处的样子足以让所有国家的领导人感到羞愧。 看着这奇诡怪异的共生场面,所有人都张大了嘴。 ———————————— 十分钟前,在巴黎钟楼上弹奏西伯利亚手风琴的乐师放下了手中的乐器,掸了掸衣角,从身旁一双手中接过一束芬芳娇艳的玫瑰。 这束花和被阿黛拉女王扔掉的那一束一模一样,有着芬芳美丽的淡紫色花朵,花瓣上还挂着新鲜的露珠,然而在短短数秒内,仿佛有魔鬼的手从上面拂过,饱满的花苞干瘪扭曲下去,上面多了被碾压踩踏的痕迹,像是被车轮碾压、被足靴踩踏,上面还沾染着脏臭的泥水,他耐心地挑拣着,从中选出花瓣完整、花朵鲜嫩的幸运儿,最终能入的他眼的,也只有唯一的一朵罢了。 傀儡女王阿黛拉,异能力·编织幻梦,舞台上的傀儡,一生都活在别人为她编织的美梦里,于是她也顺理成章地继承到了这个能力,能够将所有曾经被她拥有、触碰过的东西一一重现,但一切美梦都要破碎,她编织而成的东西也忠实地贯彻了这个特点,能被她重现的东西,会在很短的时间内重现它之后经历的一切,并最终凝固在它现在“应当具有”的形态里。 阿黛拉重现了那一束被奉到她手中的“爱丽丝”,然后在极短的时间内,这一束花就重复了它被遗弃的一生,仍旧以朽烂零落的姿态出现在了这里。 玻璃屋里的洋娃娃、舞台上旋转微笑的傀儡玩偶……再美丽的梦境,都是要回归脏臭不堪的现实的。 编织幻梦,到底编织的是美梦,还是噩梦,又有谁说得清呢。 衣角破损,带有火舌灼烧痕迹的女王静默地坐在钟楼的黑暗中,卷曲的褐色长发披散在肩头,她抱着膝盖坐在这里,像是一朵小小的无辜的蘑菇,乐师挑拣玫瑰时,她就默不作声地一点点收拢着落在她脚边的花瓣,将它们拢成一个小小的堆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