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兰廷顿了顿,才将她轻轻放下。 桑洱扶着船舱,坐了下来,拎起裙角一看,果然被钉子勾了个洞。 “还没问呢,嫂嫂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还……”尉迟兰廷也随之坐下。换了男装,他的姿态就随性多了,支起一条腿,将胸口的头发拨开,扫了她一眼,发现桑洱的手肘、膝盖都沾了灰,才慢慢说出了后半句:“还总是弄得像只脏猫一样。” 桑洱望了一眼匿在黑暗里的楼宇,有点儿赌气地扭过了身。 尉迟兰廷觉得有点好笑,顺着她目光看去,微一眯眼。 他知道,每年中秋,姑苏的权贵家族女眷都会在该处设宴。 作为尉迟家二小姐,他也去过一两次。只是,在那种场合,那些女人都在巴结他。他觉得没意思,就再也没去了。 如今看来,她是从那上面溜出来的? 小舟顺着河水,缓缓飘向前方。 桑洱扭过了身,忽然注意到,环绕这艘船的水面上,漂了一些河灯。 与常人祈福的样式不同,这些灯是素白的,而且,似乎在莲花瓣上面写了字。 桑洱怔了一下,趴在船沿,依稀看见飘近的一盏灯上,有“袁氏闺名平蕙”的字眼。 这是安魂灯。 逝者的忌日才会见到的东西。 应该不至于那么巧合,会有两个同名同姓的人让尉迟兰廷祭奠。 ——尉迟兰廷,在祭他的母亲。 看来,袁平蕙,是在十三年前的中秋过世的。 他今天换了男装,还选了素白的颜色。也许,并非心血来潮,是因为要祭他的母亲吧。 尉迟兰廷也发现了她盯着那里,淡淡开了口:“那是我母亲的闺名。” “……” 果然。 他为什么要说?因为她是个傻子,很能守秘密么? 尉迟兰廷定定望着那盏河灯,目光晦暗,说了这么一句话,便静默了下去,仿佛沉入了某种久远而阴暗的情绪里。 忽然,他感觉到耳朵到头的地方暖了暖。原来是桑洱抬手,安慰性地摸了摸他的头。 她的眼眸湿漉漉的,乌黑纯净,仿佛因为心智不全,所以,更能体察到旁人的悲伤。 但傻子不明白,有些时候,哪怕看穿了,也应该假装没有看穿,留对方一个体面。 从来没人这样摸他的头,尉迟兰廷僵了一瞬,声音蓦地冷了几分:“你在同情我?” 眼前的少女似乎不明白哪里触怒了他,懵了懵,忽然间,她明白了什么,不仅没退缩,还跪直了身子,用力地将他的头抱入怀里,揉了几下。 尉迟兰廷:“…………” 她似乎将他的坏情绪,全都归咎于他“缺一个抱抱”了。 船只的前缘撞上了岸边的石头,轻轻一震。 桑洱回头,瞧见岸上的花灯人海,想到什么,一把抓起了他放在膝上的手,拉着他跑上了岸。 第28章 小舟被一蹬,荡开水波飘远了。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一股蛮力,硬是将他拉了起来,拽入了前方那片五光十色的人间里。 姑苏的中秋,满街挤挤攘攘。 彩舫笙箫,玉楼画桥,人们举着琉璃灯盏,往水里投掷鱼饵。桥下墨色河水里,碧绿橙黄、胖头胖脑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