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金极少主动出现在他眼前,一天只有四次能够见到活的人, 送餐三次、身体检查一次。没有正常光线之后, 宋司原本靠着三餐的时间勉强判断日期,后来三餐的时间故意被打乱,饥饿感都变得不可靠起来。 不知被关了多久, 感觉过去了一个月, 又好像只有几天。 焦虑让宋司总是光着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地毯换了, 厚得仿佛踩在一堆棉花里, 给人一种重力减轻的错觉,似乎地球引力也在一点点消失,他的身体被关在这个十几平的房间里,意识已经高高地飘起,就像他被困在刘岑宁的意识海世界一样,又一次成为了宇宙里没有归宿的孤星。 更糟糕的是,认知被无限削弱之后,有时他会分不清自我和他人。 睡梦中,他的意识偶尔飘到信徒身上,跟随他们的情绪和行动,短暂体验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再醒来后,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需要花很长时间来判断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这种感觉很不妙。 吴金想驯服他,让他做一台制造能量的机器,同时又畏惧他的力量。 原本没有什么能困住宋司的,偏偏楚明潇又把宋司养出一副正直心肠,成了他最大的软肋。 吴金杀了那个普通男人,再用上万人的性命来要挟他。哪怕宋司表现得再若无其事,他还是怕了。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常看到那个血淋淋地无辜男人站在身旁,脖子破了好大一个洞,用怨恨的目光痴痴望着,大量鲜血染红地板,染红宋司身上的丝被…… 宋司怕了。只要他想,他本可以用无数种方法弄死吴金,再顺理成章地把整个神谕组织接手,但他是警察,是医生,他不敢拿上万条不属于自己的性命来做赌注。而吴金同样也在怕,他在用这种方式谨慎地试探宋司的底线,判断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一根被拉紧的脆弱头发丝。 宋司很清楚这一点,也清楚再这样被关下去就要满盘皆输。他为此感到焦躁,这样的焦躁又加重了他的病症,形成恶性循环,逼得他的神经一天比一天尖锐——也许假疯要变成真疯了。 不知道是被软禁的第多少天,有人进来送饭,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司终于开了口,哑声道:“我要见付希。” 送饭的人惊得差点打翻了盘子,低着头不敢看宋司,一句话也不说,把食物摆好后恭敬地弯身退出去。宋司没有吃,等到来取碗碟的人来了,他又重复一遍:“我要见付希。” 来人依然不敢擅自开口,原封不动地又取走食物。这样的场景连续重复了十几次,宋司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吴金终于先服软,这么久来第一次主动出现在宋司面前。 来了却不敢进门,只远远地站在门口,神色不明地看着一片昏暗中的人影。他又一次让人把宋司强制锁在床上,再吩咐医生给他吊营养液,语气沉郁地问:“就这么想见付希吗?” 宋司躺在床上,也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迷了,右手连着铁链,左手连着吊瓶,久久没有回应。吴金往前走了半步,仅仅是半步,他又止住了动作,喉咙被勒过的地方又条件反射般的隐隐作痛。 “我跟付主任的合作已经结束,”吴金的声音软和下来,有点哄的意思,“他协助我找到锚点,我帮他证实他老师的理论,我们都如愿以偿,他离开了。” 依然是沉默,医生退到吴金身边,附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吴金的脸色沉了下来,再看向床上之人时带了点怒意。 “我把汪嘉文送过来陪您聊聊天,好么?”他又道。 医生小声说:“他也许听不见。” 吴金皱起眉,安静了片刻,最终还是走进房间里,将暗到几乎没有存在感的睡眠灯调亮一些,坐在床沿上,伸手去摸宋司的额头。 宋司的脸部蒙着柔柔的光,双眼闭合,整个人陷在过分柔软的被子里,看上去脆弱得一碰就能碎。吴金的手掌贴着他的额头,他的眉头无意识地皱了皱,慢慢睁开眼,视线非常敏感地朝床边的人投来。 吴金心一跳,下意识要把手收回,宋司抬起连着链子的手,抓住他的手腕。 吴金警铃大作,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但宋司的手仅仅只抓了一下,便无力地垂了回去。 剩下吴金的手僵持在半空中,他心跳如雷,低头去看宋司的眼睛。 宋司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他,眼睛被灯光照得黑白分明,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来,但吴金清楚地知道他在说:“怕什么?” 吴金挪开眼睛。 宋司的目光让他感到恐惧。这段时间的药物注射强化了宋司,也强化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他本能地想要躲,这种一切都掌握在别人手里的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