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烟。 “多少年没喝酒,一下子醉得这样厉害, 酒量都退步了。” 喃喃自语两句, 她怔怔看眼身边躺着的陌生老头儿, 想了半分钟才记起来,好像是姓章, 晌午酒席上跟她一桌喝酒来着,不知道怎么的, 就睡到了一起。 喝断片儿了,后头发生啥事全想不起来。 王翠枝瞥一眼自己身上整齐鲜亮的衣裳, 撇撇嘴,先下地提了暖壶倒杯水解渴,眼睛滴溜溜打量家里一圈。 屋子看着还算干净,条件不算差,五斗柜里上除了座钟、茶壶、手电,还摆着一个四四方方擦得锃光发亮的戏匣子, 里头角落里还放着一瓶五颜六色的塑料假花。 王翠枝多看了那花一眼, 抬眼去瞧墙上的相框。 相框不大,里头放了好些张大大小小的黑白照片。 王翠枝一眼瞅见当间一张全家福, 里头男人就是炕上老头儿,看着年轻一点,旁边老婆孩子端正坐着,笑得干巴巴的不太自然, 但都不难看。 有老婆的? 王翠枝皱眉, 目光往地上一扫, 没瞅见多的鞋。 她稍微放下心, 又凑到炕边仔细打量老头儿。 老头儿打着呼噜睡得正香,酒气扑鼻的,酒后发热把上衣扣子解开,露出里头开线的毛衣领子。 王翠枝心下有了判断,这老头儿大概是个死了老婆的鳏夫,否则一个会在家里摆塑料花装饰房间的女人,是不会叫家里男人穿开线毛衣的,不体面。 没老婆就好,她可不干勾搭有妇之夫的缺德事。 心里有了数,再看老头积了黑灰的指甲缝,王翠枝也只微微皱眉,没那么嫌弃了。 被老婆细心照顾大半辈子的男人,还指望他能有多会收拾?能把衣裳头发洗干净就不赖了。 王翠枝打量一圈,心思转了几转,眼神在墙上明星挂历、中国地图上多看两眼,又扫了老头身上毛呢料的挺括灰色中山装,重点看了看他手腕上的银色手表,还有上衣口袋上别着的镶金边的钢笔,最后才打量老头儿的长相。 能把她骗回家的男人,长相果然十分过得去。 虽然比镜框里照片上的俊小伙老相了些,但依然称得上帅气,头发黑里掺着白,脸上深深浅浅几道皱纹,倒是没长老人斑,皮肤还挺细,白里透红的,一看就没遭过啥罪。 王翠枝略想了想,轻手轻脚爬回炕上,躺回去继续装睡。 这会儿出去遇见人不好解释,说不得要吃个哑巴亏,名声就要臭大街了;不如拖一拖,等老头儿醒了,看他是个什么章程。 总不能叫她自己一个人吃亏不是。 王翠枝安静躺着,听着身边不大不小的鼾声,嗅着弥散不去的酒气,忽地想起唐远征的亲爹来。 唐茂仁是她第一个男人,俩人经人介绍认识,一见面聊上两句,彼此都挺满意。 她爱慕他英俊正直有文化,他中意她温柔能干肯上进,俩人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组成革命家庭,结婚第二年就生下一个可可爱爱的儿子,一家三口幸福美满,谁见了不得夸一句好? 可惜好景不长,儿子四岁那年冬里,唐茂仁跟着生产队里一伙青年进山打猎,想弄点皮子肉的添个进项,年夜饭也能多点荤腥。 没想到这一猎就遇上大家伙,一窝大野猪! 唐茂仁不幸被公野猪掀翻,从山坡上滚下去,人当时就昏了。 同去的青年忙着跟一窝野猪搏斗,且战且退,挂彩的不在少数,谁也腾不开手去救他。等过后找着人时,唐茂仁已经在雪窟窿里埋了小半天了。 匆匆忙忙把人送去医院抢救,命是保下来了,人却瘫了,还落下一身的毛病,常年断不了药,寿数上也有折损。 那年头缺衣少穿的,日子本就紧巴,家里还躺着个药罐子,她一个女人家拉扯个四岁大的孩子,真是咬碎了牙硬熬过来的。 好像自打那会儿起,她的日子就没再松快过。 睁开眼就是忙,洗衣做饭砍柴挑水,喂饱了小的还要喂大的,洗头擦身端屎端尿,家里忙完了还得上工挣工分,不然一家老小全没的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全没个消停时候。 她不是没怨过,她是真的累,累得恨不得撂挑子跑了算了。 可想想儿子,她能一走了之,留下个瘫子叫儿子咋活? 再说了,丈夫其实对她不错的,瘫了也不是他乐意的。 再咬咬牙熬一熬吧,反正男人活不长。熬到他走,或者熬到儿子大一点,她就熬出头了。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