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别坐在船头两边。 现在到了晚上,天色基本都暗了下来,街坊中却亮起万盏灯火,为幽幽水面镀了一层荧光,河渠不宽,最多供两艘小船同时通过,两边便是白墙灰瓦的民宅与闹市,人们穿着宽松的衣袖出门乘凉,从街边三三两两地路过,传来嬉闹的谈笑声。 秦鹤洲白天在皇宫中用了不少周旋的话术,那些字眼像上了层枷锁一样沉重、无聊。 而寻常百姓则在这喧嚣的夜市中,聊家常、聊轶闻、聊八卦, 船夫站在船尾划着浆,小船晃晃悠悠地驶过桥拱,在两人身上笼上一道阴影。 陆凌川就坐在秦鹤洲对面,他那边还挂着盏小油灯,因为船头很窄,两人无处伸展的长腿几乎就要挨到一块。 陆凌川的神思好像有些恍惚,目光无意间在秦鹤洲腰间挂着的那块玉佩上停了许久。 怎么,子川这是舍不得了,想要回去?秦鹤洲看着他这幅模样,勾了勾嘴角,语调中带着些调笑。 闻言,陆凌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夜市灯笼的红光映在他脸上,将他瓷白的肌肤染上一层薄红,这块玉佩,很衬你。 下一秒,秦鹤洲忽然凑近了一些,荧火点映在他挺拔的鼻尖,子川送的,那自然是。 陆凌川忘了眨眼,薄唇微张了一下,却又没说出话。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每次面对秦鹤洲的时候,自己总是慌乱的那个。 他倒是洋相尽处,手忙脚乱,可秦鹤洲却永远是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 秦鹤洲会对自己笑,会和自己讲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可他心里真的有过一丝触动吗? 那怕只是一分、一毫? 但陆凌川看不出来,秦鹤洲装得太好了,他的一举一动都端得滴水不漏。 他有时候真的想扒了对方身上的那层官服,看看他心里到底装着什么。 子川,可是有心事? 秦鹤洲的话将陆凌川的心神一下子拉了回来。 他抬起眼眸,对方长密的睫毛就在眼前,睫毛下是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瞳仁很黑,此时那双瞳仁中正专注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陆凌川一直觉得秦鹤洲的眼睛生得很好看,很难用言语形容的那种好看,就是非常传神,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有时候光是站在那里看着你,朝你眨眨眼,就会把人的魂勾走。 没,陆凌川迟疑了片刻,垂下了眼眸,岔开了话题,你先前托我帮你寻的几个合适人选,这几日我认真思索过了。 说着,他从袖口中取出一张宣纸,上面写了许多名字,看上去像是一张候选人名单,这几位都是你我的同榜进士,家世背景皆可,有才识,字写得也好,如今都在庶常馆中见习,也算是我与飞卿的故识,你何日有空,我替你们引荐一下。 那便有劳子川了,我后日下午就有空。秦鹤洲接过那张纸,只扫了一眼,便塞入了衣襟当中。 陆凌川:少游不再仔细看看吗?或者有什么问题...... 不用,秦鹤洲打断了他,嘴角带着笑意,子川知我,相托与你的事情我自然放心。 陆凌川看着他,愣了片刻,又嗯了一声。 两人忽然沉默了下来,见对方也没有说话,陆凌川忽然感觉心有些沉了下去。 就好像秦鹤洲约他出来只是为了办事的,而且对方刚才的话虽然客套却透着疏离,陆凌川心中自然不是滋味。 他踌躇了片刻还是开口道, 然而下一秒, 你...... 你......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目光也交织在一块。 秦鹤洲原本想问他如果不急着回去的话,愿不愿和自己一起逛逛晚市。 但他现在只是笑了一下,道:子川你先说。 闻言,陆凌川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今日来找我只是为了说刚才的事情吗? 我......秦鹤洲正欲开口,可这一刹那,岸边突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秦鹤洲的声音被完全地盖过去了。 有打更人举着镶有红绸罗缎的铜锣,在沿街传报陆府要成亲的喜事。 说是定国寺的一灯大师为其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就在三个月后的今日,故此他将这门大喜事传报给京城的百姓们。 街边一下子热闹了起来,纸笼下透出的红光更甚,寻常百姓们开始口口相传这件大喜事。 当朝太傅的小儿子迎娶内阁首辅的儿子,这种家世显赫而又门当户对的庄重婚事,好几年都难得一见,所有人自然都想沾沾这喜气。 街边越热闹,船里越寂静。 不知是因为地势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小船上方笼上了一道阴影,两人都陷在一片黑暗之中,面上的表情也变得晦暗莫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