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甲板上工作了一个小时后全身是汗,无论表里都与这种绅士的礼仪牵扯不上关系。他亲吻洛意的手背,仅仅是他表达珍重的方式,洛意是他珍重的人,他希望他能平安。 郭建川放开洛意的手,直接绕过他和韩柠大力地握了握手,洛意似乎也有些不好意思,径直开始了绕机检查。等洛意爬进驾驶舱后,他上前去为他收起登机梯,然后走到飞机前方,开始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为洛意打手势。 他侧蹲至地,左手指向机身后方,右手不断旋转,指挥着洛意打开辅助动力系统,然后起身,一手指向发动机,一手伸出两根手指顺时针旋转,意思是启动二号发动机。随后是一号发动机的启动,机翼和舵面的检查。同一套动作这只海军几十年来重复了数万次,唯有这次公式化的手势语言下藏了几丝情人间的呓语。 飞行队负责的所有检查做完后,郭建川把飞机的指挥权移交给甲板的调度员,然后目送着洛意把飞机开到弹射器上,一闪之间脱离航母,驶向他看不到的战场。 这天本来只会是这次部署中稍微有些特别的一天,等洛意回来之后,郭建川也差不多该下班了,晚上两个人可以窝在郭建川的舱室里好好算账,郭建川给别的双儿摸了头,但是他也给洛意当了一回机工长,再给他捏捏脚,应该就能一笔勾销了。 但那一天洛意没能回来,郭建川也没能按时下班。就在洛意走后不久,一架j18战斗机在停机区意外击发了一枚导弹,它从甲板上呼啸而过,正中对面一架飞机的油箱。一团烈焰瞬间从油箱中迸发,接着甲板上停着的一排飞机像鞭炮一样一个接一个地殉爆。桂永良号刚刚接到补给,上百箱弹药码在舰尾等着地勤把它们运到弹药仓库里,海军在安南执行了不少对地轰炸任务,当火势蔓延到那里时,这些航空炸药一齐爆炸时的气浪几乎要把站在甲板前部的郭建川掀倒在地。 郭建川很熟悉这些炸弹,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它们爆炸的样子。红黑混杂的火焰像巨浪一样从船尾扑来,仿佛是自然的伟力在惩戒这支破坏了稻田、河谷与密林的军队。郭建川来不及多想,迅速地跑向甲板前端的消防站。甲板后端的消防站已经没法过去了,在那里执勤的消防员在爆炸发生的一瞬间就已经罹难,想要救火只能从其他的消防站拖设备过去。 郭建川眼睁睁地看着消防员扛着水管冲向火场,试图救下被困在飞机中的飞行员,但是在几秒钟之内就被高温和烈焰吞噬,又或是被仍未停歇的爆炸掀下甲板。和他一起扛着一条沉重的消防水管的是一个穿着黄色马甲的甲板调度员,他们都没有被分配消防责任,此刻却毫不犹豫地冲向火光之中。 然而英勇并不能成为他们护身的盾牌,没有消防队能在这种火情下毫发无伤地归来。郭建川到达火场不久,第二次大的爆炸发生了。把水管扔了,快跑,他听到有人大喊。他也确实这样做了,但是火焰依旧追上了他。 那一天郭建川最后的记忆是他被放到一副担架上,后背应该是被烧伤了,但他感觉不到疼痛。他听到周围有人喊叫,机库里也失火了,燃料带着火炎从甲板的缝隙坠下,安全门,还有机库顶端的消防喷头应该都启动了,但这些或许也跟他拖向火场的那根水管一样是杯水车薪。动力车间里那些一口一个“头哥”的小孩们不知道怎么样了,他记得他在消防演习中拉下脸吼了几个不认真的人,但他们总是嘻嘻哈哈的,让人没有办法放心。发生火灾了他有责任把这些半大孩子全须全尾带到安全的地方,但他偏偏不在车间,他本应该在的,但他去甲板上给洛意做机工长了。 自责和担忧似乎也被大火烧成了灰,他麻木地躺在担架上,身心都感受不到剜心掏肺的痛苦,他终究是昏迷过去了,甚至还没来得及想到洛意。 第42章 郭建川彻底清醒过来时,背上是一阵无法言喻的痛,他此前也断断续续地醒过,但意识一直很模糊,他记得自己被直升机转移到了舰队的另一条船上,这条船上的护士问了他一些问题,但他不记得他答了什么。他的上衣被剪掉了,整个上半身加左臂都包着纱布,他的右手输着液,耳边能听见医疗仪器“滴滴”的声音。郭建川艰难地扭头,和一旁的护士对上了视线,但护士却没有理他,她朝他身后看了看,然后喊道:“曾大夫,二床的病人好像休克稳定了下来。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