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不周等人听到这里,哪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登时把目光移到白鹤身上去。 贺洗尘不语,好一会儿才说道:路途艰险,别处的白鹤也是白鹤。 这不一样。花有意低头,艳色全化为柔情,世间白鹤万千,我只要我那一只鹤儿。不消说情爱如何,只道高山流水,总要再与他合奏一曲,我才甘心。 如此?如此贺洗尘叹了口气,转过身,姑娘珍重。 花有意与几个陌生人倾述了心事,心中好歹轻快些,也扬起一个笑容:老人家也珍重,就此别过。 两艘乌篷船往两个方向驶去,水波荡漾,月光皎洁,幽微的琵琶声又如泣如诉地响起,其人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啧!贺洗尘暗骂了自己一句,忽然高声喊道,姑娘,往坐忘峰去!若是有缘,白鹤便与花儿相见! 琵琶声骤乱,朦胧的夜色中一声闷响,花有意扔下琵琶急急忙忙喊道:老人家,你到底是谁? 贺洗尘没有应声,盘腿坐下。庄不周摇头轻笑道:他是你的白鹤,你却不一定是他的花儿。道是有情却无情,道是无情却忘情 * 日月交替之际,江水上笼罩着一层白雾,船上的屠鸣周抱着酒坛子打呼噜,楚玉龄一手撑着脑袋,庄不周卧在船舷上,贺洗尘依旧保持着打坐的姿态。一缕轻烟混入白雾中,袅袅将乌篷船包围起来,顷刻,一个光头和尚踏水而至。 哼,成日与蠢人厮混,迟早也得变蠢!听蝉手上捻着一串五眼六通菩提子,腰间的鎏金银香囊铃铛作响,从中传出一个孩子气的声音:快点儿!我魇不住这三个老家伙多久! 知道了。听蝉将沉睡的贺洗尘抱起来,缩地成寸,一息之间已到了万里之外。三息后,庄不周与屠鸣周猛然睁开眼睛,神色不善。 而那边的贺洗尘悠悠转醒的时候,习惯性地先睁开眼睛,随后就听有人嫌弃道:贺施主,你可真能睡。 听蝉?贺洗尘疑惑不解,一个小少年突然扑进他怀中,欢声道:你醒了! 哎哟哟!贺洗尘被扑得一个趔趄,却笑起来,让我摸摸看是谁家小郎,竟如此撒野? 小少年乖乖地抬起脸,笑嘻嘻道:我与你在梦中见过,却不知你还记得我么?他是「八苦梦海」化成的人形,一直吵着要听蝉去寻人,听蝉半推半就的,心里说不定怎么乐意。 可惜这和尚是个薄情寡义的不良人,利用完这小孩就拧起他的耳朵揪到一旁:且慢叙旧,我与他有话说。 贺洗尘心里一凛,顿时防备起来。听蝉刻薄他不是一天两天,这个时候能有什么好话才怪。 贺施主,你越来越不像话了!果不其然,第一句便是气势汹汹的数落,您倒是厉害,欢喜禅宗的师妹,秦淮河的花魁,全都心悦于你?修心养性,不知贺施主做到哪条?小僧不才,斗胆视您为对手,还望您只白了头,莫连心也一并老去! 他半句没提月前的魔域之乱,不耐烦地将贺洗尘的桃花债、酒钱、烟气翻来覆去地扯,最后才说道:雷音寺中的莲子清心,我看你魔气入骨,正好吃吃苦果,才能走回正途! 雷音寺的莲花百年才开花结果,不仅清心,还明目。听蝉自然知晓贺洗尘的道心如何,他前面瞎掰扯一大堆,也只是想找个由头带他去看看眼睛。 你切不可乱跑,倘若随波逐流,贺施主,你听蝉还待继续嘲讽,却见盲眼道长笑盈盈的,仿佛摸透他的所思所想,他登时不爽起来,闭上嘴巴不说话。 噫,好听蝉,圣僧贤弟。贺洗尘忽然朝前躬了一礼,错了,该是听蝉哥哥。听蝉哥哥,你莫要再取笑我,我认骂认罚,还望你消消气。 听蝉怔愣地眨了眨眼,委实是那不要脸皮的老家伙说改口就改口,一点不含糊,却正好戳在他心窝上。这个家伙还是讨厌得很,但叫起哥哥来却好听极了。 *** 李乘风第一次见贺洗尘,是在三年前离秦淮河五十里远的甲陂村。当时水灾泛滥,村里的神婆说是河神震怒,要选一个处女送给河神做新娘其实也就是沉河喂鱼。李乘风一个孤女自然就是最好的人选,涂上胭脂抹上红粉,关在笼子里便抬去河边,准备为大家伙牺牲。 这是哪门子道理?路过的袁拂衣问。 笼子里的李乘风也想问。 这根本就不是道理。贺洗尘神色沉静,拂尘一甩,将作法的神婆和恶模恶形的村民扫到一边,随即毁掉笼锁,把饿了几天没力气说话的李乘风抱起来。 小丫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