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她穿蟒出驾,人人惧怕那件蟒服背后的掌故与权力,唯他直视,不曾低眉。 似方才泓儿纠正称呼,他仍执意逾越尊卑。 也许连梅鹤庭自己都没察觉,无论他在她面前神容有多低顺,他骨子里,仍蕴藏着自负的傲气。 她纵着她时,这份清傲是男儿气概; 可有一天她不要了,则不过是碾在靴底的纸老虎,连一顾都不值得。 “阁下的心是月桂蟾宫,是冰雪世界,本宫住不惯。”长公主的嘴角轻勾,“过往何事?我尽忘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五雷轰雳。 直至朱漆府门在身后“砰”一声阖闭,梅鹤庭的唇色还是回不过血的霜白。 屋里,泓儿等人影彻底不见了,才憋不住纳罕道:“他身上的衣裳,看着像是……” 竟像是公主给面首做的那一套呢。 梅氏心比天高,从前连外头的成衣都不穿,绫罗大料皆出内库,裁缝更是公主指派左春坊的专人织绣。 没想到一朝豁出去,竟穿起贱籍子的衣服来了? 也不知落在身上,可会如针刺一般。 觑见公主面上淡淡,泓儿知趣收声。宣明珠倒没什么讳莫如深的,轻呵了一声。 “惩罚自己罢了,又与我什么相干。” 第28章 .烈火寸寸崩塌 公主府外,梅鹤庭站在台矶的抱鼓石旁,久久不动。 他听着毕长史在门扇里头对门房交代,“以后这位再来,不必往里传报。”——剜在心上的刀口一层叠一层,竟似不知疼了。 他忡然走上大街,身后传来两声“公子”的呼唤。姜瑾赶上来,一见公子的脸色,便知他又在长公主面前碰了钉子,无法子,低声劝道: “公子,咱们先回家吧?新宅收拾得差不多了,您先攒个缓儿,等过了这阵再慢慢想办法。” 毕竟长公主才砸毁司天台,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而眼下梅鹤庭身上,还挂着个弹劾长公主的名声。 上京有多少人赞扬梅少卿大公无私,就有多少人暗戳戳地骂梅鹤庭无情无义,物议嘈嘈,陛下甚至为此辍朝三日,此时又如何是重修旧好的好时机。 “家?”梅鹤庭突从胸臆闷出一声笑。 她不要他了。 他哪里还有家。 “公子,你别吓我……” 姜瑾被他笑得直打冷战,梅鹤庭却如若未闻,眼神空洞地拂开他的手,勒令不许跟随,游魂孤魄一般往朱雀长街的建福门去。 偏生这一日大街上分外热闹,酒楼食肆门前,不时飘来小伙计透亮的吆喝声,伴随着缕缕粽叶的香气,原是端午将至。 沿街还有不少售卖香囊荷包与五彩丝穗的小货摊。有一对年轻的男女驻足在一面琳琅货架前,貌似新婚小夫妻,女郎的妇人髻上还簪着瓜瓞绵绵纹的艳红绒花。 小妇人纤巧的小指轻勾郎君衣袖,嘴里哝哝,似在抱怨夫君不舍得花钱哄她开心。 “几缕丝值个什么,如何比得你开心紧要。”青年郎一面辩解一面无奈道:阿婶,便帮某一色包起几条,管她带到明年去!” 惘然经过的梅鹤庭迟缓地动了动目光,掉头,循声走过去。 见那摊子上,铺摆着五颜六色的彩线,有缀宝石玉片的,也有系铃铛小玻璃珠的,皆是便宜的市井玩艺,却也不失玲珑可爱。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