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珠分明感到皇后的手臂紧绷了一瞬。至于太子,他的脸上依旧宠辱不惊。 宝珠心知,这不过是他成长的序幕。 皇后乘肩舆,太子与宝珠随行,到了通往内宫的嘉猷门前,皇后对太子道:“不必送了。” 太子抬起头,沉默着,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发现,在母亲辉煌的凤冠与雍容的面庞下,那不易觉察的衰老。 他还没有想通。皇后权衡一瞬,吩咐宝珠:“天色暗,你跟他们一块儿送太子回去。” 这是要她劝解太子吗?宝珠应一声“是”,接过一只羊角灯来,蹲身恭送走皇后,便替太子照着路:“殿下留神。” 东宫中太子自己常住的是惇本殿。进了门,平日近身伺候的两个内侍便替太子解下外衣冠饰,换上家常衣裳,又一个去吩咐洗漱用具。宝珠立在门口,闻言叫住他:“殿下只饮了几盏酒,别的都没进,不如让小厨房做碗面片汤来,免得待会儿腹中难受。” 小内侍受教地去了。宝珠待里头太子已收拾妥当,这才走进去,见他走到桌边要取茶杯,连忙接过手来,太子却摇摇头:“你坐吧。” 他喝了口水,自己也坐下来,不觉皱起眉头,似是自言自语道:“臣子可以直言圣人的过失,儿女却不可指摘父亲的过失…” 宝珠嘴唇微动,太子又道:“今日母后受责罚,是因为我的过错。” 只这两句话,宝珠即知他转圜过来了,无须她再宽解什么。 不过,有一点太子如今还不知道,皇帝今日如此对待皇后,并不是纯粹的迁怒。 一时做好的面片汤端了过来,小内侍揭开食盒,盛出一碗奉于太子,太子看一眼,菲薄的面片沉浮在澄透的鸡汤里,另有几许香蕈丁点缀,甚为清爽,道:“再取一只碗来。” 小内侍会意,连忙又盛一碗递向宝珠,宝珠站了一晚确实有些疲累了,便道谢接过来了。 太子轻笑了一声,宝珠因问:“殿下笑什么?”他不答,只说:“看时辰宫门都下钥了,你一会儿便睡在西暖阁吧。”宝珠知道他说的在理,还没答应,他又改了口:“还是去皓然斋好了,你们更方便些。” 宝珠无可无不可,只是隐隐觉得奇怪。往善善那儿去的路上,她还在回忆,上一世有过这样的对话吗? 她不记得了。记得最深刻的,还是最后那几年,满是病痛与绝望的日子。 她忽然喘不过气来,竭力想把那股无力感摈弃开——老天让她重来一回,难道是要她重新痛苦挣扎一回吗? “姑娘怎么了?”陪她去皓然斋的姑姑扶住了她。 她掩饰好自己的口吻:“脚下没踩稳,还好有姑姑在。” 姑姑便笑道:“姑娘当心些。这东宫除了常住的几间屋舍,其余的都没有重新大修,前朝留下来的地方,难免有青苔一类。” 宝珠答应着。到了皓然斋,善善已经睡下了,门外上值的恰好是上回来找她的那个宫人,见到是她,又有太子乳母跟前的姑姑送,自然放心地带宝珠往下处去。 次日一早,白美人被晋封为妃的旨意已遍传六宫了。 “了不得,一连升了四品!”善善得知她来了,自然留她一同用早饭,二人说说话。 宝珠笑笑,她又压低声音,凑近些道:“你说,她肚子里头怀的是男是女?” 宝珠摇头:“这个谁能猜到?” 善善若有所思:“常听人说,’酸儿辣女’,可看她那个挑剔样儿,竟没一样爱吃的…” 宝珠制止她道:“你怎么真琢磨起这个了?长辈的事情,可轮不着咱们多嘴,还是守好自己的本分为上。” 善善笑嗔一声:“我关起门私下说一句罢了,你竟这样煞有介事。”口吻活像皇后似的。善善暗想着,不觉瞟了西洋钟一眼:“时辰不早了,兴许皇后娘娘要叫你呢,我就不虚留了。” 宝珠站起身来,蹲礼向她道别,末了到底嘱咐一句:“近日恐怕不便来,奉仪自己多珍重。”见善善点头,这才离开。 但愿她是真听进去了吧。宝珠无声一叹,出了皓然斋,就见昨晚送宵夜的那个小内侍正等在外头,笑嘻嘻地朝她呵腰:“奴才送姐姐。” 二人迈过东宫角门,甬道那头便是内宫的小门。名叫小篆的内侍取出一个象牙牌儿交给宝珠:“前头奴才就不便去了,这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