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她在角落里正襟危坐着,又想:应当不至于没有谥号吧? 封闭的车厢里,熏香气息浓重得令人喘不过气,并不适宜多思索这样无人能作答的问题。 直到马车停下来,几个小弟子纷纷跳下车,去支派着人烧水造饭,宝珠总算可以打开车窗车门,尽量通通风。 横里却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在她的臂膊上:“好心实的孩子,怎么脸都闷红了也不吭声?” 第21章 .二十一陵户 宝珠心里一惊,蓦地回首——说话的正是两名道士中瘦高些的那个,宫里人称他翠虚散人。 宝珠立即抽回手,敷衍着一笑,并不搭言。 她只防备着这道士出于贤妃的授意,存心为难她,却不知道翠虚因替贤妃看她的面相,远远地见过一回,从此就惦记上了。虽说她已有十五六岁了,不合道士一贯的口味,但实在是个绝色,倒舍不得就这么丢开。 翠虚见她不理会自己,也不急于求成,万一逼得她半路逃了反倒麻烦,不妨耐着性子,等到了德陵里头再说。 路上走了两日半,好在天色长了,到了德陵跟前是傍晚,依旧没完全黑下去,否则一行人运着棺柩走夜路,太阴森了些。 灵柩自有地方安厝,他们这些人则在陵户长家里用饭歇息。 所谓陵户,便是世世代代为皇家看守陵墓的人家,以此免除杂泛差役,温饱上亦没有太大烦忧。 前朝按制,帝王陵墓当有陵户五百家,依此规格代代相传,如今该有数千近万户人家,而实际拢共只有百来人口,其中管事儿的,便称为陵户长。 对于这些新朝的不速之客,陵户们心里是很忐忑的。 宝珠猜测,无论他们是出于何种原因留下来,对于前朝皇室,对于这一片旁人讳莫如深的土地,他们都有着或深或浅的羁绊。 这份羁绊在从新朝皇宫来的这群人面前显得不伦不类,尤其他们还是送贞顺贵妃的灵柩来的。 所幸大家都很疲倦,匆匆吃了一顿饭,就要到房里去歇息。陵户长家里布置虽简朴,胜在地方还宽敞,翠虚师门住东院,随行侍卫们住西院,几个负责路上洗涮造饭的老嬷嬷住单独的一间客房,只有宝珠一个人落了单。 陵户长的老伴儿便笑道:“姑娘若不嫌弃,我们家女儿的屋子还空着,只是她嫁得远,这好几年都没有回来,屋子也就没修整。” 这也是权宜之计。宝珠略一考虑,便点头答应了,又向她道谢。 妇人又搭手同她一起铺床被,又连连向她道委屈,宝珠不住地回应,好容易将人送出去了,这才关上门、闩上横木,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 小虽小了些,门窗四壁都很结实,那闩门的木头更是沉得她险些抬不动。 床上的被衾是旧的,洗得发白,倒是干净的。 她明白到这样的地方来,凡事挑剔不得,尽力将就两日就是了。 但一时确实没有睡意。开了窗,东西两边院里都还看得见灯火。 宝珠索性靠在窗台前,抬头去望着天上的月亮。 宫里的月亮总是迁徙流转的,在朱栏玉砌间时即时离。这里的月亮不,它静静地待在天上,就一直待着,圆得不可思议,看得久了,会疑心它不是月亮,是一颗伸手可摘的莲子,没有去芯,咀嚼到后头会泛苦,但清甜过后的苦意,只凭想象的话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宝珠的记忆里,这样安适清闲看着月亮的次数不多。她最后病重的那段日子倒是成日躺在床上,但是并不临窗,何况那时候她眼睛哭坏了,原本也已经看不清东西。 在这样的地方,回想那些事,并不是好意头。然而宝珠意外地后知后觉,身处这一片幽森的前朝皇陵中,她并未感到恐惧,仅有几分感伤。 脑海中浮现出几句关于月亮的诗词。 一句是“云阶月地一相过,未抵经年别恨多”。 一句是“只有北邙山下月,清光到死也相随。” 这一夜心绪纷乱,三更多才勉强合衣睡下,没过多会儿,事前推算好的吉时快到了,又起来收拾一番,与众人汇合。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