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说,太子的腿伤何时能复原如初。 如今太子年轻,不疾行时还看不出什么,迤然而至也只显尊贵从容,不觉迟缓怠懒。但有春秋的老大人们都有经验,倘或真落了病根儿,越到后头,越忍受不了,那时候,一个跛行的储君,甚至一个跛行的君主,还有多少风度威严? 没人敢打包票,但有人已经悄然将目光转向了四皇子——未雨绸缪,左右逢源是最好不过的。 臣子们心中的小算盘,太子暂且不知道。待皇帝在龙椅上坐了,便上前奏事。 太子要说的,昨日便私下同皇帝说过了,如今不过是为了让百官都听听,都直抒己见。 原来贤妃堂兄、小白美人之父白燚在蜀中监守水利建造时,偶然得知当地百姓曾在此流域淘金,溯源而上,竟意外发现一处金矿,连忙上书朝廷。太子因向皇帝进谏,开采所得,半数充入国库,半数则用于开山修路。 自古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说,巴蜀一带历来难攻难治,如能自国朝始,与中原互通往来,不啻为千秋之功业,万世之德泽。 此言既出,大臣们交口称赞的多,出谋划策的少,主动请缨的更是一个也无。 白燚算是长留蜀地了,可开山修路,全不是他所擅。 太子倒是早有预料,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无非回禀过皇帝,不算擅专。能工巧匠,还得从当地慢慢寻访。 而皇帝则因为白家人立了大功,赏赐了贤妃许多珍宝,安抚她近来不安的情绪。 五月下旬,在师弟翠微的诱哄下,翠虚陆续将一应丹药秘方写了出来,未几便被皇帝降罪,于城门外斩首示众。 “便宜他了。”太子把玩着手里的黄玉簪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像是随口一说。 宝珠得知消息,倒也不觉得多么快心:对着翠虚时固然觉得十分嫌恶,但一只伥鬼没了,总还会有下一只。 她隐隐觉得,这事儿还没完。 到了六月,内讲堂开课,宝珠进了猗兰所,才知道小白美人病了,皇帝特许,这个月的课不必来听。 因为小白美人一贯与阮才人交好,宝珠便向阮才人问候几句。 阮才人嗤笑一声:“我可不替你谢她——她如今后悔透了,贤妃把她当仇人似的。真没道理。你若是皇子公主,也还罢了,一个宫人,值得费这么大劲儿对付?” 话说得虽不客气,但宝珠知道没有真正的恶意,仍旧带着笑,说:“才人既然这样说了,我眼下便不再给小白美人添麻烦,将来美人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请尽管吩咐。” 阮才人没再摇她那檀木扇,斜眼将宝珠从头到脚瞧了一通,道:“你也着实怪招人厌的。” 宝珠一愣,有点意外,但并不打算辩驳。 阮才人这话不像玩笑,她也犯不着同自己玩笑。 沉默了一时,阮才人又说:“算了!”短促的语句里有很深的寂寥意味。 她撇下宝珠,自顾自走出了游廊,外面等候着的宫人立即上前,撑着一把碧色的油绢伞为她遮阳。临近晌午,日头炽烈,照得那伞几乎滴下翠来。 她是因为太子。除此之外,宝珠再找不出别的缘故。 一晃数年,想不到阮才人的那一点痴心依旧未改。 她正兀自感慨别人的深情不移,冷不防听见前头有人叫她:“宝珠姑娘。” 那声音低沉且陌生,倒把宝珠吓得回了神,抬眼一看,却是个穿亲卫军官服的男子。 宝珠心里飞快思量一回,猜不出这位是因何而来,面上只不卑不亢地蹲了蹲礼:“大人好。不知有何指教?” 亲卫军虽然身份不一般,和她们这些宫人却是八竿子打不着。宝珠是因为出来一回,顺便来御药房领些人丹丸,省得过后再让小宫人顶着大日头跑一趟,不知此人又是来做什么。 来人踟蹰了一下,没料到宝珠不记得自己,只得还了礼,自报家门:“在下魏淙,亲卫军徵支统领…正月初二晚,曾扈从圣驾至凤仪宫。” 国朝亲卫军分为宫、商、角、徵、羽五支,徵支则是天子心腹中的心腹。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