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皇后嘴角虽微扬着,眼中却深不见底,丝毫笑意也无。 心里强抑着的惶然重新涌上来,托着碗的小指猝然痉挛了一下,像被烫着了,然而不能松手。 她的容色依旧如常,动作亦行云流水,旁人都不曾察觉到什么,但皇后哪会被瞒过。 满肚子的情绪,却碍着太子妃几人在场,发作不得。皇帝越来越像失心疯了,竟把主意打到了宝珠身上。 他在尚服局前停下肩舆,和宝珠说了几句话的事,这会儿怕是满宫里都暗中传遍了。 也是自己一时疏忽,由得朱太监将宝珠诓出了凤仪宫。 不过懊悔还不至于。左右在皇帝那里,自己历来是不识趣的,如今便是硬扣着宝珠不放,他又待如何? 就看皇帝肯不肯为个宝珠,真拉下脸面向她讨情了。 皇后搁下粒米未动的粥碗,意识到自己居然不敢笃定。 太子妃瞧见了,便问:“是这粥不合母后的口味吗?”起身欲替皇后换一碗白果粥来。 “娘娘不吃白果。”眉舒待她起来了,方才慢慢道:“是我忘了告诉姐姐。” 太子妃讪讪收回手,欠身向皇后道:“是臣不孝,往日未曾留心母后的饮食,更未做到日夜侍奉。” “好了。”皇后摆摆手,并不放在心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不至于就扯到不孝上头了。” 太子妃生性就不是心细如发、滴水不漏的人,做婆母的在这些小处上计较太过,难免有不慈的恶名。反倒是眉舒,非要多嘴这一句。 原本早上四人玩牌时,皇后知道她们仨要让着自己,便说赢了的晚上要摆宴做东道,后来因为听说宝珠的事,实在没了兴致,正要开口说改天,这时候却不便了,省得太子妃以为是自己的缘故,回到东宫又思前想后、蝎蝎螫螫的,让底下人轻慢。 宝珠又解围道:“今儿的粥熬得是太软烂了,吃着怪糊嘴的,咱们娘娘再是青春常驻,也不该拿没牙婴孩儿的吃食来呀。”又捧着笋鸡脯和腌田鸡腿儿,柳芽儿挟给皇后利口。 皇后闻言故意皱起眉头:“你如今胆子见长,编排起我来了!”到底不是真生她的气,转瞬就绷不住笑了。 方才那一瞬的冷场随之烟消云散,大伙儿一块用完饭,因皇后有午睡的习惯,太子妃三人不好再多叨扰,便先行告辞,晚些时候再过来。 杏儿在寝间熏好了香,又将两边的窗子该开的开、该合的合,使屋中既不憋闷,又不会有穿堂风伤人,宝珠这才扶着皇后进来,在床边坐下。 秋月蹲下来为她脱掉鞋子,正要取美人锤来捶腿,被皇后拦下了:“我略偏一会儿就是,你们都出去吧。”说着却看了宝珠一眼。 宝珠会意,同其余数人一道蹲了礼后,又磨蹭着理好放下来的床帐子,片刻,听见皇后道:“我看你调理秋月调理得不错,往后这些小事儿,尽可放手交给她们去做,不必你亲力亲为。” 宝珠听见这一句,心里设防霎时土崩瓦解,跪倒在皇后床前:“奴婢给凤仪宫惹祸了。” 怎么能叫作惹祸?某种意义上说,这甚至是求之不得的福气。即便此一时皇帝是为了离间和皇后一条心的人,方才对宝珠诱之以利,可凭宝珠这么个美人胚子,又天生招人疼,将来要得宠也不是难事。 宝珠是什么品性,皇后最清楚不过。皇帝身边有个说得上话的自己人,可谓百利无一害。 只是,她看着宝珠低头忍泪的模样,忽然意识到,这孩子竟始终没往那上头想过。 皇后终究只叹了口气,拉着宝珠站起来,淡然道:“惹祸还远谈不上。只是你往后便好生待在凤仪宫吧,出了这道门,我就未必保得住你了。” 横竖她尽力了,结果如何,就看宝珠自己的命数。 宝珠抑住哽咽,千思万绪都无从开口,仅有一句:“多谢娘娘…” 向晚时分,不止太子妃三人如约而至,太子也来了。 太子独自走在前头,进了明间,率先向皇后行礼问安,笑说:“臣难得回来得早,偏遇上太子妃她们出门,臣一问,听见说母后做东,便跟着过来蹭饭了。”一抬眼,却没寻着宝珠的身影。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