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愿意屈尊来臣子的府上见我,我又何尝不想时常陪着您?”她垂眸一笑:“从前在娘娘跟前当差时,几个小姐妹嘴馋,偶尔在茶水房煨些板栗、芋头的,不知您见过没有?” 皇帝点头,依稀还记得有这么一桩事。 宝珠便接着道:“茶水房的炉子是一直不灭的,以备着娘娘要个热茶热汤时手忙脚乱,夜里就只留一个微微的火星儿,这时候把板栗埋进炉灰里去,是最合适的,耐着性子,让它慢慢地煨熟,火舌要是大一点,一下就烧焦了,跟碳渣似的。” 她亭亭立在白玉石阶上,婉娈而笃定:“我想要板栗,不想伸手掬来的全是碳渣。” 皇帝并不认同她这说法,但沉吟片刻,终究是让了步:“依你吧。” 宝珠如释重负,拉了他的衣袖:“那咱们这会儿便上去瞧瞧,顺道把复道的门给锁了,往后亭子只做登高观景用,不也很好?” 皇帝任她拉着,闲闲往楼上走去。 宝珠上前去推开窗,不止靖宁侯府,西城一带的风貌都尽收眼底,这是京畿里最繁华富丽的所在,层楼累榭,重檐飞峻,一片片杏黄碧绿琉璃瓦,秾艳欲滴,辨不出何处是新起的楼台,何处是旧朝的高堂。 “檐前下视群山小,堂上平分落日低。”皇帝一时感叹,自身后搂住她,轻吻她被夕曛镀上一层飞金的眼睫与嘴唇。 宝珠收回神思,没被他扰乱,犹是道:“您把钥匙给我,我去锁了门,咱们慢慢赏落霞。” 皇帝唇角一勾:“仿佛是小篆收着了,我成日家腰上系着那东西,像样吗?” 宝珠恼了,几乎气得跺脚:“您有像样的时候吗?君无戏言,哪有这样诓我的?” 心里不甘得很,居然脑子一热,要搜他的身:“您的荷包里呢?我不信没有…” 皇帝攥住她的腕子,调笑道:“钥匙没有,有火石。” 宝珠蹙眉不解,皇帝俯下身,凑到她耳边,作势要说话,两只手一把将她打横抱了个结实,这才压低嗓子道:“可以慢慢地煨。” 她被他放在美人榻上,赧然但并不抗拒。这一日她依稀拂逆他数次了,心里却比他更落寞,她依赖着与他缠''绵,贪恋他的索''取,就像守着煨板栗的时候,永远不可能慢条斯理,等那份甜香不烫手了再浅尝辄止。 这一煨,直从金乌西沉,连延到满天繁星。飞金流霞越过他的肩头,坠进她的眼底,幔帐摇曳,藻井上的蟠龙在云纹中迤迤游动… 宝珠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尊金翠罗绮的磨合罗。 是专为晏晏准备的。七夕这日,皇帝将晏晏从凤仪宫中领回来了。 她很乖巧,皇后将她教养得大方得体。双手接过递给她的礼物,蹲礼谢恩。 宝珠让她和自己坐在一块儿,她便由着她一遍又一遍轻抚自己才挽起来的小鬟,温顺地低头摆弄着磨合罗的手钏。 她在永宁宫住了一个月。宝珠陪着她写字绣花、读书弹琴,也带着她赏花游乐、同皇帝一道教她打马球。 然而中秋前一日,宝珠正为她挑选新衣料时,晏晏走进殿中,向她行了一个跪拜大礼,细声细语地问:“贵妃娘娘,我什么时候能回凤仪宫呢?” 不止宝珠,殿中所有人都霎时沉默下来。 晏晏脸上头一次出现不安的神情,嗫嚅着,但依旧鼓足勇气说下去:“您有父皇陪伴,将来还会有弟弟妹妹陪伴,可是,母后只有晏晏了…” 宝珠在那一瞬恨透了皇后。 她不愿在晏晏面前露出糟糕的神色,但过久的沉默,已经作出了回答。 晏晏不敢再央求,两行血泪夺眶而出,渐渐布满她粉嫩的小脸… “不!”宝珠惊叫一声,大汗淋漓地挣扎起来,没能挣开禁锢——皇帝侧身搂着她,不住地拍着她的后背:“别怕,别怕,是魇住了。” 宝珠长舒了一口气,三魂七魄全丢了,愣愣地将头抵在眼前人的胸口。 皇帝仍不放心,思来想去半晌,到底问出了口:“晏晏是谁?” 依依向物华定定住天涯 第69章 .六十九菊花锅子 宝珠躲开他的目光,别过脸拭了拭眼睛,待心绪平复过来,方才竭力自持着口吻:“梦里面,您跟我有一个女儿,便叫晏晏。” 怕是不止如此。可皇帝确实想不出,她还梦见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竟然这般惊恸不已。 除了以身亲历,三言两语哪里说得清楚? 宝珠深知,妃嫔所出子女,能够养在皇后名下,任谁都会说是莫大的体面,将来更有诸多实打实的好处——况且当年眉舒待晏晏,也确乎视如己出。 然而晏晏是她的骨血啊。她的切肤之痛,倒像是不识抬举、忘恩负义。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