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她舒展娴雅的姿态里捕捉到了另一个人的气韵。 他忽然生出一种浓烈的恶意:“玄赜若能活下来,朕便成全你们吧!” 第120章 .一二〇六度 “六度不是烈性的毒,但仍是剧毒。”皇帝微蹙眉:“若他活不下来,还望你不要太过神伤。” 长公主怔了一怔,两行清泪从脸颊上滑落,她仰起头,眼眸中却是忧心忡忡:“皇兄…求皇兄,务必保重自身。” 皇帝不以为然地瞥向她:“朕躬好得很。”哪里轮得到她来,杞人忧天。 然而到底觉得不该逼迫她太甚,抬了抬手:“地上凉,你起来再说。” 长公主答了个是,起身在他下首的圈椅里浅坐着,思忖片刻,继续道:“自从母妃百年,皇兄诸多机务缠身,不得松懈半日,实在劳心费神得很。外头的事儿,身为女子帮不上什么;宫里的事儿,做妹妹的亦不能为皇兄分担,当真愧对这手足之情…” 乔太妃见背,于她固然是切肤之痛,于皇帝而言,却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她何等体贴,又何等勇毅,不惜撕开自己的痛楚,借此来劝慰他这个兄长。 但皇帝并不愿意领这份情。 “年纪轻轻的姑娘家,怎么操起这些心来了?寻常人家都知道,女孩儿要娇养,无忧无虑的日子不过闺中这几年,等到别人家去了,一辈子忙碌不完的。” 倒也不是随口胡诌。这会儿收敛了心绪,皇帝又恢复了素来洞察一切、喜怒不形于色的作派: “如今你自个儿留心身子骨才是正事,安安生生地过了这一年再说。” 长公主只得缄默下来,皇帝不是会轻易袒露心事的性子,这些年都是如此。 她勉强不得。至于皇帝语中所指,暂且也拒绝不得,拒绝得太强硬了,玄赜的命就难保了。 但她不会再与玄赜有任何纠葛了。她早已不是十七岁的时候。 墨玉莲纹洗式盆里水仙花簌簌开着,为这一室寂静稍添了些生气。这是只开一季的花,春尽时便移走了,明岁又换新的来,倒很合年节里辞旧迎新的意头。 暖馥的气息像黏糊的杏仁茶,熨帖而混沌,忽然被一阵冷冽冲散,叫人情不自禁地一悚。 小篆从外头走来,呈上一封林百户的加急密函。 长公主不知林百户是谁,只当皇帝有政事处理,忙站起身来要告退。 皇帝却让她安坐便是,自己接过密函,拆开扫了一眼。 仅这一眼,他的瞳仁猛地敛缩了一瞬,冷硬得令人生畏,但旋即,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他将信纸叠好,重新塞了回去。 长公主没有捕捉到他的神情瞬变,可皇帝周身骤然肃杀的气势不容忽视,她斟酌着开口关切,还没来得及时,皇帝已经站了起来:“外面风大,等雪停了再走吧。” 小篆打起锦帘,果然又飘起雪来。长公主瞥了一眼,悬着心行礼恭送皇帝离开。 过后也未听闻朝堂上有什么大事儿,又过了些日子,等到玄赜能够下地走动后,长公主觉得是时候放他离宫了。 然而这一回却格外难得寻着面圣的机会,长公主无法,不得不去叨扰太后,向她求一道懿旨放人。 自乔太妃故后,太后颇觉伤感,精神头儿也不济了许多,每日只一心颐养,不大过问宫里的事儿了。 长公主踏进天和宫,先遇上胭儿追着状元糍劝餐,状元糍如今是只老猫了,怠懒动弹,很不耐胭儿这姑娘的絮叨。 胭儿见了长公主,忙起身趋上来行礼,含笑说:“太后娘娘正闲着无趣呢,殿下来了陪她老人家说笑一回刚好!” 长公主点一点头,走到暖阁里去。太后在阁中闲坐,看到她自然欢喜,忙笑着一招手:“好孩子,快过来。” 长公主向她行礼,太后见她穿了件青雀头黛对襟袄儿、月白的棉裙,素雅之余难免有孤清之感,不觉越发怜爱,拉了她的手问:“怎么不多穿些?手还是这样凉…”又叫徐姑姑拿一只手炉来给她捧着。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