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今日适逢朔望,宣政殿照例举行朝会。 下朝之际,圣人的近身宦官桓颂,出声拦住了谢言岐的去路,“谢大人,圣人说是有要事和您相谈。”言外之意,便是要他入閤紫宸殿。 ——紫宸殿是内朝便殿,以便帝王随时召对群臣。 闻言,谢言岐小幅度地抬了下眉梢,唇角微弯,笑道:“那就烦请带路了。” 桓颂的瞳眸色泽偏于浅棕,哪怕是噙着笑意看人,似乎都带着几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默然。抬眸的瞬间,他若有似无地望谢言岐一眼,随即侧身退让半步,伸手一指,“谢大人请。” 紫宸门素来紧阖,是以,桓颂带他的去的地方,是紫宸门外庑。 和宣政殿相差的距离不过百步。 途中,谢言岐睥着斜前方桓颂的身影,似是漫不经心地问起:“这是桓公公进宫的第十五年了吧?” 桓颂在前引路,始终不曾回首。闻言,他沉声道:“谢大人真是好记性。” 十五年。 宋颐谋逆的三年后。 宋颐生前有一子,名唤宋长淮。 倘若他还侥幸存活,如今,应当也有三十有五了。 而桓颂,今年未至而立。 思及此,谢言岐微垂眼睑,唇畔的笑意却是愈甚。 …… 他们到时,圣人正盘腿坐在案前,捧着奏疏翻阅。 听见廊道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终是抬头看来,朗声笑道:“蕴川啊,你可算是来了!” 因着三年前破获“狐妖”作乱一案,圣人对谢言岐是愈发看重。 镇国公府的三位郎君。 大郎骁勇善战,却难免有些莽夫之勇;二郎颖悟绝伦,满身迂腐的书卷气。但不论是这其中的谁,都将会是社稷之臣、国之肱骨。 所以对他们的英年早逝,圣人属实惋惜。 好在谢家还有个三郎谢言岐,瞧着是最不着调、最吊尔郎当的那个,但却有他大哥的意气风发,有他二哥的清风峻节。 就算不是因着对镇国公府的叹惋,圣人也是要对他另眼相待的。 “蕴川,你知道朕此次叫你前来,所为何事吗?”圣人将奏疏放回桌案,似是而非地问道。 这还是谢言岐进京任职以后,头一回参加朝会面圣。 闻言,他略一拱手,“陛下是想问三年前,在扬州发生的那起狐妖作祟一案么?”此案牵连甚广,不仅给扬州带去重创,更是让当年的宋氏重新流传于世人口中,隐有卷土重来之势。 尽管当年上疏的奏折已然道明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涉及到野火烧不尽的宋家,圣人又怎么可能不在意? 圣人不禁抚掌笑道:“你这小子,还真不愧是大理寺的少卿!这以微知著的本事,一点都不比冯稷差!” 圣人感叹完,逐句问起当年案发得细节,随后,轻叹着道出了心里的担忧:“你说这宋家不是在十八年前就已经满门抄斩了么?怎么还能闹出这么多的事情来。朕看啊,恐怕还有宋氏余孽存活于世……但宋初瓷那边,也没听探子找到什么端倪……” “蕴川,倘若真有宋家的漏网之鱼,朕担心,他们会对朕的昭阳不利啊!”如果幕后之人是宋姓之人策划,那么他们就极有可能先对初沅出手。毕竟,若非初沅回宫,那个宋初瓷就不可能暴露身份,沦落至此。 然而,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谢言岐微垂着眼睑,低笑着轻嗤。 未待他出言应答,廊道另一头,少女清脆的呼唤,便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表哥,表哥——” 华阳拉着初沅从廊庑尽头小跑过来,一边招手一边喊道,小脸上是掩不住的雀跃笑意。她在老远的地方,就凭着谢言岐的侧影,认出了他。 几乎是在同时,谢言岐也撩起眼皮,漫不经心地往那边望了过去。 不经意间,和初沅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时,华阳松开初沅的手,往前跑得更快。后面初沅则慢下脚步,站定在十步之远的地方。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和他相望。 恍惚间,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座大雨倾盆的凉亭。 相顾无言。 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作者有话说: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