慌张的四脚着地往床尾爬,去找他的衣裤鞋袜。 他还是想救小顾。 欠大哥的情,必定是还不清了,他不想再连累一个小顾。小顾原本是个土包子进城,连刀叉都不会用,连洋酒都不会喝;千辛万苦的熬成了团长,不是容易的。他得让小顾活,得救小顾的命。小顾安全了,他便像是赎了一桩罪——罪太重了,赎一桩,是一桩。 至于大哥——他没脸再去见大哥。 大哥的虚弱比大哥的暴怒更可怕,大哥顶天立地,他活了二十年,没见大哥虚弱过。坐在床边垂了双腿,他弯腰把自己的左脚往皮鞋里塞,眼睛里干巴巴的,泪水在心里翻腾激荡。他觉得自己像是亲手杀了大哥,像是一刀子戳进了大哥的胸膛,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没杀死,可也杀了个半死;没杀到肉身,可也杀到了灵魂。 那是大哥啊!他造什么孽不好,偏要去折磨大哥? 这样的局面,他收拾不了,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自己是该活还是该死。拄着手杖起了身,他向前挪了一步。左腿还是虽有如无的使不上力,凭着他的本事,他走不出多远。转身又奔向了墙壁上的电话机,他往霍府前头打去了内线电话。 霍府中除了他之外,唯一的白家人就是他的汽车夫。汽车夫跟着他,也已经长住在了霍府。别的人,他现在不敢支使了,自己家的人,应该还能指望。 元满大步流星的往前走,结果走着走着,被斜刺里撞过来的白摩尼挡住了路。 白摩尼真是撞过去的,若不是汽车夫手忙脚乱的扶住了他,他能一头把元满撞个踉跄。随即伸手扯住了元满的衣袖,白摩尼小声开了口:“副官长,小顾被关到哪里去了?” 元满一脸惊惶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想要逃。在他的眼中,白摩尼已经有了邪祟的意思。前任副官长是因为他倒了霉,如今顾团长也算完了蛋。被白摩尼牵扯住的手臂直直的伸长了,元满后退一步,嗓子都高了:“白少爷,有话好说,你放开我。” 白摩尼死死的攥紧了他:“你告诉我,告诉我我就放开你。” 元满回头看了看,然后很为难的开了口:“他在后头的仆人房里呢,但是你去了也白去,门口有卫兵,你——哎呀你放开我吧!” 话音落下,他用力向后一抽手臂。一闪身绕过白摩尼,他像逃避一滩祸水一样,拔腿就跑了。 霍府太大了,是越往后走,电灯越稀疏,花木影子一丛一丛一颤一颤,简直荒凉得带了鬼气。汽车夫像个小苦力似的背起了白摩尼,硬着头皮往前快走。末了在花园子后头的一排空房子前,他们果然看到了两名卫兵。 霍相贞让元满把顾承喜关起来,可元满一时也不知道该把人往哪里关,反正直接送进大牢里是不大合适,所以只好就近取材,把他带到了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又顺手抓了两名巡逻的卫兵充当岗哨。顾承喜一路上一直没说话,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说什么呢?没什么可说的,他既替顾承喜害臊,又替顾承喜不值。都是团长了,枪林弹雨的战场都跑过来了,结果一跟头栽在了个屁股上,还栽了个万劫不复。前头流的那些血卖的那些命,一下子全白费了。 两名卫兵懵懵懂懂的站了岗,依稀认得屋里的人是顾团长,可不知道顾团长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应该不会是大事,若是大事,也不能把人往家里关。遥遥的见汽车夫背着白摩尼来了,卫兵继续懵懂,心想这大半夜的,上头的人一个个都是怎么了? 白摩尼在门前落了地,扶着汽车夫问道:“顾承喜在里面吗?” 此言一出,薄薄的房门后面立刻有了回应,正是顾承喜的声音:“白少爷!” 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