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了低矮门框,他看到了一灶好火和一口好锅。洗净的青菜用盘子盛了,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排。他也饿极了,洗净双手之后抓起一把青翠的小白菜叶子,水淋淋的直接塞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抄了菜刀,他开始咣咣的切菜。切了菜,再切肉。油在锅中烧热了,他抓起葱花向内一撒,撒出“滋啦”一声大响。将切好的肉片倒进锅中,他握了铲子开始翻炒,一边翻炒,一边摇头晃脑的吹口哨。平安对于一日三餐并不挑剔,但须得是干干净净的正经饭菜。而凭着他的厨艺,办宴席肯定是没门,讲卫生却是绝对做得到。铲子刮着锅底,盛出了一盘炒肉。稀里哗啦的刷了锅,他还能再做两样。 一番大动干戈之后,两名勤务兵端着大托盘出了厨房,托盘上分别摆了一盆米饭,一荤一素两样炒菜,以及一大碗汤。顾承喜紧随其后也见了天日。副官拧了一把毛巾送到他的手中,未等他满头满脸满脖子的擦完热汗,副官又变戏法似的亮出了镜子和梳子。顾承喜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感觉自己挺有人样了,才从勤务兵手中接了一杯凉开水,仰头咕咚咕咚的灌了一气。 把一双手又仔细的洗了洗,他带着勤务兵走向了前院。在正房前停了脚步,他抬手轻轻敲了房门:“大帅,我来了。” 然后他推开了房门。正中是一间客厅,东西分别有两间卧室,卧室房门垂着透明的珠帘子,只是半遮半掩。顾承喜进门之后做了个向东转,掀了帘子往里看:“大帅,吃饭了。” 霍相贞坐在床上,身上的军装换成了一套单薄的丝绸裤褂。山东比直隶热,屋子里又没有冰箱电风扇,而且还是北房,白天到了阳光最明媚的时候,他时常会热得没处藏没处躲。袜子也穿不住了,他伸腿下了床,把一双布鞋当成拖鞋,赤脚趿拉着穿。 他起身走向门口,顾承喜侧身让了路,又提前高高的撩了帘子。等到霍相贞走到客厅中的方桌前坐好了,他开始从勤务兵的托盘里往外一样样的端菜。两菜一汤摆齐了,他亲自给霍相贞盛了一大碗饭。 霍相贞不说话,他也不说话。眼看霍相贞开始往嘴里扒饭了,他回头一眼瞪走了勤务兵,然后像个听差似的,侍立到了一旁。一双眼睛偷偷瞄着霍相贞的身影,他不知道是绸缎料子太薄太软了,还是自己的目光太过锐利;隔着一层裤褂,他总像是能影影绰绰的看见肉色。霍相贞是有肉的,匀衬结实的腱子肉,带着热度与力量。两人要是真动了武,他不是对手。 他总不是对手,霍相贞都成俘虏了,他还不是对手。 歪着脑袋望了霍相贞的侧影,他看画似的看不够。霍相贞是天生的长鬓角,头发已经剃到极短了,两鬓还是淡淡的泛青。垂着眼帘夹了一筷子菜,霍相贞的长睫毛随他咀嚼的动作微颤。睫毛多情,笔直的高鼻梁却是傲慢的。顾承喜看着看着,忽然有一点怕他。霍相贞都成俘虏了,还高高的凌驾在他之上。 给霍相贞盛了一次饭,又盛了一次汤。汤很热,烫出了霍相贞一头细密的汗珠。顾承喜向他递了一把湿毛巾:“大帅,菜……怎么样?” 霍相贞先擦了脸,又擦了手:“还可以。” 顾承喜笑道:“今天还是我的手艺。” 霍相贞把毛巾递还给他,同时一点头:“手艺不错。” 然后手扶桌沿起了身,霍相贞向外迈了步:“出去走走。你不在,小兵不敢放我出屋。” 顾承喜立刻跟上了他。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院子里微微的吹着一小溜晚风,风不凉,但是带着一点似有似无的花草香。霍相贞在院子里慢慢的兜着圈子走,良久过后,他忽然背对着顾承喜开了口:“安如山到了吗?” 顾承喜正在盯着他的右手出神——右手的绷带已经除了,手背被烫出了一大块凹凸不平的厚血痂,不知何时才能脱落:“还没有。” 霍相贞不再问了。人在一处小院三间房中住了好几天,他一颗心如同油煎一般,分分秒秒都是难熬。难熬也得熬,作为一军的主帅,被俘已经是奇耻大辱,耻辱之余若是再自乱了阵脚,岂不更是没了翻身的余地? 停在院角的一棵果树下,他背了双手仰头看天。夏季天长,傍晚时分,天还亮着,是柔嫩的蓝,越近天边蓝得越淡,淡到极致,转成微黄。一对黑白相间的大喜鹊拍着翅膀穿过了碧绿枝叶,是个你追我赶相亲相爱的模M.xIAp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