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轰隆作响,如同惊雷。他倒没有惊慌,这已经是一路而来的第四波兵马了。 老家人连忙赶了车靠边停下,让这队人马先走。 刘理顺探出头来,只觉得外面还有些微风。比车里清爽。他望向那些骑兵,一个个甲胄鲜明,目不斜视,尤其难得的是如此大队人马疾行赶路,所有马头竟然齐平,完全不似曾经见过的马军:乌泱泱一窝蜂。 刘理顺有些轻微的强迫症,看到这马队,忍不住地点算起人头来。只见马队五骑一排,共有二十三排,从头到尾有军官有士卒。皆是神情肃穆。无骄躁之气。无嗜杀之状。每排靠右首皆有持旗军官,在越过刘理顺马车时都要压一压旗,马步自然就慢了一些,扬起的飞尘也不算太高。 刘理顺下意识地看向自家车头。果然没有打出官牌勘合,实在不知道为何这些马兵会做出这番举动。若说他们之中有人认出了自己,那为何不下马相见呢? “啧啧,这些人马又是调往北边去的。”老家人叹道:“都说陛下是紫薇大帝转世,果然不假,否则哪里来这么许多天兵天将。” “前头歇歇吧。” 刘理顺蒙了风尘,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只有找个驿站洗漱更衣。他的洁癖是自幼养成,那时候别说自己身上脏,就连别人身上脏都看不下去。记得万历壬子年的时候,他去张岱家的砎园游园,看到有人一口浓痰吐在池中。旋即被一头鲤鱼吞了,于是再不吃鱼。 老家人总算涌起了力气,等骑兵过尽,连忙赶着骡车朝前赶路。 刘理顺本来还想再躲回车里,但身上出了汗,又被尘土一蒙,简直痛不欲生。也只有把心一横,索性钻出来,就着行车时带起的风,人才舒爽些。 坐到了外面之后,刘理顺才发现这条官道已经是面目全非。非但夯土垒实,而且重车行过竟然没有车辙,只留下两行淡淡土印。难怪这一路行来倒也不算颠簸,甚至能在车里打坐静修。 笔直的官道两旁是今春开垦的农田,也不像几年前入京时看到的那般杂乱,一块块画得十分整齐。虽然烈日当空,地里仍旧有人劳作。也不知是何缘故,田地之间种了些小树,似乎是用来划界。 ——真是无官一身轻,随驾回京的时候怎就不曾见到这等田园风光? 刘理顺暗中自嘲,远远看到有炊烟腾起,恍惚又回到了万历升平之世。 “大官人,贵老爷,这里有坐!” 骡车前行,渐渐近了村落。此时正当白日,道路两旁多有凉棚,附近的村妇在此地烧些热水粗食,供应往来商旅。这也是运河堵塞之后的新活计,南来北往的客商只能走陆路入京,增添了不少商机。 只是现在北直还是满目疮痍不曾恢复,商旅并不算多。若是再过两年,运河疏浚之后,也没那么多人走陆路了。 妇人沿街叫卖,兴致颇高,喊得两句又与村中熟人扬声嬉闹,绝没有一丝愁容。 刘理顺生性好洁,近乎成癖,自然是不愿吃她们贩卖的吃食茶水。老家人却是已经有些熬不住等到前面的驿站,挥鞭也变得轻慢起来。 “这就儿先坐坐吧。”刘理顺体贴他跟了自己十余年,尽力挑了一处茅棚茶肆,看起来还算干净。 那老家人如蒙大赦,笑呵呵地赶着骡车过去。 刘理顺下了车,先看了一眼这茅棚,只见顶上铺着干黄的芦草,周围一圈以苇席环绕,倒是能遮阳防尘。又用一颗碗口粗的松木做了支柱,上面挂着菖蒲,散发出阵阵清香,吸入肺中登时一片清凉。 “店家,快打些水来与我家老爷清洗。”老家人一边解开骡车,一边扬声叫道。 一个三十开外的村妇快步从隔壁家的茶肆上小跑回来,未语先笑道:“哎呀呀,这位员外老爷真是好眼光!这里五七家茶肆饭铺只我家是有执照的,一应用具县里都要有人来查,碗筷菜饭都是洗得最清爽的。” 刘理顺等家人擦扫了竹椅方才坐下,双手自然放在腿上,等家人把桌子擦出来。 老家人边麻利干活,边道:“你这妇人好不省事,我家老爷岂止是个员外?我家……” “咳咳。”刘理顺不打官牌,就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身份,岂有跟个村妇泄露的道理? 那村妇只是一惊,见这对主仆不报家门,也不敢多问,只是言语间小心了许多,之前张扬的笑容也收敛起来。她道:“老爷是要用些什么?小妇人这儿的菜都自家重的,井水里洗得干干净净,就是肉食也有两三种,也料理得十分干净。” “有什么酒?”老家人嗜酒,仗着资深,也就径直问了出来。 刘理顺倒是不介意他喝点小酒,但现在国家新复,还有许多地方饿死人的,哪里来的粮食酿酒? “吓,县里若是查到有人酿私酒是要抓去修路的,”那妇人一脸惊恐,转而又低声笑道,“不过有家做的生醪糟,也是极解渴的。” “先端一桶来M.XIAPe.CoM